當然,蕭逸也不是毫無反應的。
喝罷這盞茶,他立即開始安排部署。
蕭逸並沒有全力格擋,而是明進暗退,他要示弱。
皇帝來勢洶洶,他吸取了上次對蕭遲的教訓,下手極其快準狠,蕭逸自然是節節敗退的。
初時,蕭遲還暗中推波助瀾了,但沒到一旬,他皺眉,立馬收手。
蕭逸這是要以退為進。
沒錯。
蕭逸麵上溫和,實際手段乾脆利落,他收斂鋒芒被皇帝一通狠削,立馬就將蕭遲凸顯出來了。
安王有不支之勢,在他煽動下,不少人露出倒向寧王府的趨勢。
皇帝的忌憚對象換成了蕭遲。
提蕭逸,壓蕭遲,平衡兩黨。
兩黨趨向平衡了,可朝堂已經動蕩起來,蕭逸率先向蕭遲出手,蕭遲立馬反擊。
鬥得是火花四濺。
局勢很緊繃,一個壓下去了,另一個又冒起頭,按下葫蘆又起瓢。
京城動蕩不休,餘波連連,為了自保,不少人不得不站隊了,越演越烈。
另外,朝中鬥法連連,炮灰很多,人心惶惶。
膠著著,緊繃著,中立黨受不住了,紛紛上折,求皇帝立新太子吧。
不立真不合適了!
……
紫宸宮,禦書房。
皇帝擱下筆,用力閉了閉眼睛,仰起頭,靠在禦座椅背頂上,張太監趕緊揮手,讓按摩太監悄悄上前,給皇帝按壓眼部穴道。
年紀大了,奏折和事情卻越來越多,每每深夜方才安歇,皇帝視物越來越容易模糊,看一陣子,就受不住了。
顏瓊陳平等心腹開始輪流常駐外書房,幫助皇帝整理奏折,協助理事。
禦書房很靜謐,侍立的人很多,卻聽不到一點呼吸聲,僅聞很輕微的奏折翻動聲響。
一一翻過奏折,分門彆類,不算重要的寫下意見條子夾在裡頭。另外這幾天,還多了一項工作,統計。
統計請求立太子的奏折。
良久,翻動奏折的聲音停了,顏瓊和陳平對視一眼,互相眼神交流一陣,最後顏瓊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兩步。
皇帝睜開眼睛。
“陛下。”
顏瓊輕聲稟:“今日有八十一封奏折,奏請陛下冊立東宮,有參知政事梁文錫,中書右丞羅傳芳,左都禦史吳宏欽,……”
這些都是一直中立的三省重臣,甚至有三朝元老,以及仇崇等掌兵武將。
很多了,大家都受不住了,連續多日,越來越多人上折說,不立太子真的不合適的。
顏瓊垂首,須臾,上首聲音:“下去罷。”
“是。”
顏瓊陳平趕緊下去了。
腳步身漸遠,氣氛卻未曾因此稍鬆下來,反而越來越緊繃。
皇帝盯著眼前一大摞的明黃奏折,大怒,驟一推,“劈裡啪啦”連同筆架都統統翻側落地。
“放肆!”
他怒不可遏。
皇帝並不想立太子,也並不打算立太子,可如今局勢壓力卻越來越大,他惱極了。
他要不要立太子,什麼時候立,立誰,隻有他一個人能做主!
皇帝盛怒之下,眼前一黑,暈了暈,一頭栽倒。
“陛下!!”
張太監等人大驚,趕緊衝上前去,“禦醫,禦醫,快叫禦醫!!”
如今禦醫已是紫宸宮常駐,張太監架著皇帝放在側邊的榻上,禦醫已背著藥箱衝進來。
趕緊打開藥箱拿出針包,連連施針,又揉搓按壓,皇帝這才醒轉。
頭疼欲裂。
皇帝犯病已不是第一次,最近越來越頻繁,看張太監小心翼翼伺候皇帝服了藥後,禦醫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
“稟陛下,頭風之疾,且忌怒疲。”
“陛下先前重病一場,本就需要長期調養,可如今……不亞於雪上加霜。”
到底是年紀大了,恢複能力本就不可能如年輕的時候。皇帝年頭那場大病損傷了根本,不動氣,不勞神,認認真真調養幾年,還能補上個七八成。
可現在這樣。
不說調養了,皇帝身體狀況是急轉直下。
禦醫不得不隱晦提醒:“……若長此以往,恐損元壽甚巨。”
這已經很含蓄了,皇帝這是頭疾,真的很難說會不會明日一個暴怒,就此直接倒下了。
就算不倒下,繼續這樣下去,命也不長了。
真不行。
……
漸漸入夜了。
小太監輕手輕腳把燈燃起,然後罩上一層厚紗,讓光線更加柔和。
室內落針可聞。
禦醫說完之後,借口調整藥方退下了,就剩張太監等人含胸彎腰低頭站著。
一動不動,就聽見滴漏滴滴答答。
暈黃的燭光下,皇帝斜靠在短榻上,臉色陰沉,動也不動,他兩頰微微下垂,顏麵罩上一層灰色,短短幾個月,像老了十年。
良久,他抬了抬眼皮子,將視線投在禦案上最左側,放他批過但待定的折子位置。
那裡隻有一封折子。
“把折子取過來。”
張太監輕手輕腳,趕緊取了,遞到皇帝手裡。
皇帝翻了翻,這是淮南道上的折子。
是淮南道監察使和泗州刺史的聯名上奏,漕糧官船行至運河通濟渠段,官船翻側,漕糧落水被毀。
從前年至今,已經是第二十一起。
運河是南北運輸登車最重要通道,漕銀漕糧鹽鐵等稅收和戰備物資的必經之途。
一開始覺得是偶然,可後來刺史換了,監察使換了,通淤修渠的銀子已撥了下去,還是不斷有官船翻側。
那就明顯有問題了。
淮南江南一帶,還臨近靖王封地。
皇帝欲遣欽差前往調查處理,可此事何其重要,欽差分量必須極重,且能耐分量忠誠等等需一樣不缺,他一時沒斟酌好人選。
“傳朕口諭,中書省擬旨,著寧王蕭遲、安王蕭逸為巡南欽差,出京查清並處置通濟渠覆船一事。”
皇帝闔上折子,扔了回去。
……
皇帝不得不將兩個兒子攆出京去了。
降降溫。
他再趁這段時間布置布置。
說來不服老,但皇帝身體真受不住了。
當天下午,聖旨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