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潑墨,枯燥的蟲鳴蛙叫一聲接著一聲,遠近響成一片。
愈發顯得室內靜寂。
人多,卻落針可聞,氣氛沉沉。
盯了那兩幅畫半晌,裴月明長吐了一口氣,抬頭:“怎麼辦?”
接下來怎麼辦?
可以說是幸運的,也可以說是很不幸,他們在最後關頭終於發現了真相。
可惜他們現在已身在通縣,落入轂中。
察覺到了森森殺意。
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他們驚訝感歎,殺機迫在眉睫,該怎麼應對?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商議出一個應對章程來。
正廳的房門緊緊閉合,窗紗全部在內部用厚布蒙上,燭火挑起,眾人肅然圍坐在一起。
葛賢已思索良久,他道:“我以為,此時並不適宜立即妄動,我們當儘快試探一下。”
不知深淺,不知敵人已布置到怎樣一個程度,宜以最快速度試探一下才。
心裡有點數,才好製定應對策略。
這話非常有道理,大家紛紛讚同,“確實該如此。”
裴月明點頭,她想的也是這樣。
蕭遲道:“好,那我們馬上試探一下。”
很短的時間內,他已經把所有震驚錯愕收斂了起來,迅速推敲過後同意。
燭光映照下,他下顎緊繃,神色肅然。
一致通過。
那接下來要商議的是,該怎麼試探。
裴月明沉吟片刻,“我們明日一早就往外發信?”
“可以。”
諸人商議一陣,覺得這法子不錯,公函折子,還有私信,兵分兩路。
蔣弘道:“我們還可以請霍將軍幫個忙。”
幫忙發一封密折,將這裡的情況隱晦向皇帝稟明。密折出了江南東道後,可以走六百裡加急,這個要霍參安排。
“隻是這麼一來,我們怕是要多遣一路人了。”裴月明補充。
這是慎防密折出現什麼意外,落到蕭逸蕭琰手裡,這樣就糟了,會立即暴露促使對方馬上采取行動。
所以暗中再遣一隊人尾隨,十分有必要。
蕭遲看向肅立一側的馮慎:“去把霍將軍請過來。”
“是!”
!
馮慎應了一聲,沒有走前麵,從後房門悄悄出去了。
霍參的傷包紮好了,他閉目假寐並沒睡著,很快就跟著馮慎過來了。
震撼,驚悚,失色,他很快恢複過來了,繃緊凝肅,點頭:“好!我寫一封手令,待出了江南東道後,就六百裡加急上京!”
商議妥當,立馬分頭行事。
霍參去寫密折,蕭遲和裴月明分彆寫了欽差折子和給段至誠的私信,然後就是葛賢蔣弘等人寫了不少的公函混在一起,以達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這時候,天際已經泛起魚肚白,蕭遲親自挑了人,再三叮囑過。
該準備的準備,該換裝的換裝,此時天色大亮,去縣城采買和聯絡的人已經陸續出發了,照常有一個衛兵背上信囊,騎馬往北去了。
該出發的都已經出發了。
接下來就是等待。
大家這才匆匆回去咪了一下,待到卯正,蕭遲又得起了,他得繼續和蕭逸竇廣前去縣衙。
醒的裴月明,今天她和蕭遲換過來了。
用涼水洗了好幾次臉,還特地用雞蛋滾了滾眼下,確保丁點一夜未眠的痕跡都看不出來,她這才翻身上馬,往正門而去。
“三弟。”
“見過三殿下。”
蕭逸和竇廣已經在了。蕭逸一身銀白襴袍微笑溫和依舊。而竇廣則暫作普通文史打扮,布衣襆頭,清瘦嚴肅,正恭敬拱手。
這兩位,真的是奧斯卡都欠他們一座小金人。
好在,裴月明演技也不差。
她漫不經心掃了一眼,隨意點點頭,“起罷。”
率先一揚鞭,一行人往縣城南門奔去。
照舊是先去縣衙,從縣衙一側的宅子進入,然後從後花園繞過去。今天的重點,還是靖王位於通縣往西的那個轉運糧倉的線索。
裴月明不動聲色和葛賢對視一眼,毋庸置疑,這個糧倉是對方拋出來的最後一個誘餌。
但由於盧刺史莫縣令打了雞血般的努力,現在這糧倉線索又有了進一步的進展。
“啟稟二位殿下,昨日連夜刑審,如今已能確定,這個糧倉確有其事!”
莫縣令唾沫橫飛,在輿圖西北方向一指,“就在通縣往西將近二百裡,!,與矩州相鄰的大雁山一帶。”
“大雁山地形複雜,河流山梁縱橫交錯,確實是個容易藏匿並適於運輸的地點,這靖王真好大膽子!”
“二位殿下,我們接下來該如何?”
然後,裴月明發現,蕭逸在試探和觀察自己。
若非昨夜明析的一切,裴月明還真沒法察覺這種非常微妙的觀察和試探。
她心內了然,這是昨夜霍參一行暴露的後遺症。
該怎麼應對呢?
照她內心的真實想法,那肯定是不能去了。最起碼在試探完畢定下行動計策之前,絕對不能貿然涉險。
裴月明心念急轉,麵上卻霍地站起,一拍大案,冷冷怒哼:“真是豈有此理!”
“本王以為,既然確定是大雁山,那當馬上點齊州兵及欽差衛隊,將其搗毀,奪回漕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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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其道而行。
反正現在其實沒確定具體位置的,回旋餘地是有的,她給了葛賢眼色,打算和他一唱一和。
一打消蕭逸疑心,二,她也想刺探一下對方。
果然,蕭逸那些許懷疑就去了,他放心了,但隨即出言製止裴月明。
皺眉沉吟,他有些遲疑地說:“隻是這麼一來,豈不是容易打草驚蛇?隻怕糧倉的人,要聞風而遁。”
蕭逸道:“要不先遣暗探實地勘察一下吧,最多也就兩三天的時間,愚兄以為,這般會更穩妥一些。”
裴月明眼睫微微一動,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兩三天之後,一切就準備就緒?
蕭逸說的這話,正好適合接上拖時間。
幾乎是馬上,她不著痕跡往葛賢方向瞥了眼。
葛賢馬上就明白了,他立即附和,“勸”裴月明:“殿下,下官也以為,這般可能好些。”
“大雁山靖王孽黨盤桓多時,我們初來乍到,不知深淺,當謹慎些為好。”
“急不得,細細探察清楚了,再行圍剿不遲。反正漕糧沉重,大雁山河流多狹窄湍急,即便十天八日的,也運不走多少。”
!裴月明順勢沉吟,半晌才點點頭:“說的也是。”
“行罷,那就先遣人探探。”
掠過蕭逸的臉,未見異常,她側頭吩咐莫縣令,“去多尋些本地土民,熟悉大雁山的,做引路之用。”
“是,是!”
……
和蕭逸打交道半上午,比連續熬幾個通宵都累。裴月明精神一直繃著,昨夜還沒睡過,頗有幾分筋倦骨乏的疲憊感。
一路熬到中午,好歹換回去了。
霍參也是。
好了,不用她費心,裴月明一頭栽在床上補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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