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的臉半隱沒在夜色的陰暗之下,無聲地扯起唇角笑了一笑。
“對不起。……我今天其實是想說,我已經決定要去國外尋求治好傷勢的方法了。”
跡部大爺一瞬間大概是因為突然被這種消息轟炸了一下,居然沉默了。
柳泉趁機一鼓作氣地把自己想好的台詞說了出來。
“我,不想就這麼輕易地放棄好不容易才找回的……那些才能、那些機會……我果然還是想去試一試看看,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沒有醫生能夠幫助我實現自己的願望……但是,假如這次仍然不能治療好我的傷勢的話,那麼……我也就不會回來了。”
她低著頭說完這句話,隔了幾秒鐘,才聽見那把很好聽的聲線重新響了起來。
“你在……說什麼?啊嗯?!”
跡部的聲調聽上去似乎還是很平靜,但是已經幾乎要刷滿了【對跡部SAMA的熟悉度】這個隱藏選項的柳泉,卻下意識覺得他那種平靜的聲調顯得有點過分危險。
可是她還能作怎樣的反應呢。事實就是這麼的簡單殘酷。
或許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躲在家裡,讓後來的那個屬於這個世界的新·信雅醬來接手,就不用麵對這麼難堪而傷感的場麵了。
但是那不是自己想要的ENDING。
即使是友情ENDING,也要由自己來善始善終——
不能忍受,那個與這些奮鬥、這些汗水、這些周折、這些苦與樂,這些期待與心悸,這些傷痛與甜美全然無關的人,毫無滯礙地來接收這一切;而她就這麼靜悄悄地消失了,卻無人得知——
“你……好像很吃驚?”她勉強笑了一笑,問道。
跡部大爺眉頭一皺,好像馬上就要認真地發作了似的。
“突然聽見這種事……不可能一點都不吃驚的吧!突然說什麼……要去國外,你對日本有什麼不滿?!”
哦呀,那把迷人的聲線提高了八度,聽上去更華麗了呢。
“就算要去治傷……也不必說什麼治不好就永遠不回來這種話吧!你……這是打算和家裡斷絕關係嗎?!以令尊那種性格,不可能放任你一輩子都呆在國外的吧……”
柳泉苦笑了一下。
“啊,所以我已經打算從東大休學了。這樣的話我最後的一點利用價值大概也就會消失了吧。”
“從東大……休學?!”跡部大爺的聲音一瞬間又高了八度。
大概這個決定太驚世駭俗了一些吧,他那張臉上的表情簡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柳泉繼續苦笑,用一種自我調侃的語氣說道:“啊。……所以說我確實還是傳說中的那個【偏執狂+蛇精病】啊,是不是?能夠為了賭那麼一丁點重回網壇的可能性而拋棄一切,還是一個……足夠瘋狂的決定吧?”
這麼自嘲地說著,她的語調裡漸漸染上了一抹苦澀。
“所以,到了最後,我還是……一個合格的蛇精病,是吧?”
跡部的臉色沉了下去,像是即將被狂風驟雨席卷之前的天空。
“……你想出國,還有誰知道這件事?”他沉聲問道。
柳泉一愣,搖了搖頭。
“不……隻告訴了你而已。當然,家人也是會告知的,不過不是現在……”
跡部沉默了。
夜色之下,他那已經成長至青年的剪影顯得似乎比所有從前的照片和錄像中更加線條俊朗、神情堅毅。他左腿平伸、屈起右腿,左手撐在地上,右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微微低垂著頭,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柳泉不敢看他,坐在那裡,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十指痙攣似的扭絞成一團,指尖冰冷,心臟緊縮。
道彆確實比預想中的還要艱難和痛苦。但即使這樣,她也不後悔自己這樣做了。
“……為什麼?”
沉默良久之後,跡部終於出聲了。
夜晚水畔幽靜的氛圍下,草坪中似乎有野外的蟲鳴聲遠遠地傳過來,這本應該是一個靜謐美妙的晚上。然而在問出那短短的問題之後,他們兩人之間重又陷入了一片沉默,隻有彼此略嫌沉重的呼吸聲輕輕回蕩著,顯示著正在交談的兩個人其實內心都頗不平靜。
在回答之前,柳泉停頓了片刻。
“因為……唯有愛與網球不可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