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話,若是放在平時,她大概是不會說出來的吧。但是今晚,也許是皎潔的夜色太美好,也許是島原的醇酒太醉人,也許是因為鬼之副長難得一見的平和與溫柔的態度……總之,這樣的話很自然地就從她唇間溜了出來,並且,並沒有招致他的側目。
雖然好像柳泉說了她平時並不會真的說出口的多餘的話,土方的反應卻很平靜,目光仍舊越過窗欞,投向不遠處充斥著歡笑聲的那個房間。
“那個時候啊……當時,為了國難而學習劍術的家夥是很多,不過劍術的流派當然也更多,沒幾個人願意學習我們這種鄉下劍法。”
他繼續回憶著。
“道場的錢和門生都不是很多……但是卻很快樂。”
他流露出一種眷戀的眼神,溫柔得令人難以相信他居然就是那個有著“鬼之副長”彆稱的新選組副長。
柳泉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從他的臉上飄往那個大家正在歡樂地飲酒笑鬨的房間,輕聲說道:“……真希望那個時候我也在那裡啊。”
那個時候……在他和這些人經曆著雖然清貧但是快樂的時光時,她在做些什麼呢?
在不同世界裡的自己,毫無疑問也一定是在經曆著將來不管什麼時候想起,都一定會露出坦率微笑的美好時光。
然而現在,去計算平行世界裡的自己正在做著什麼、那些被深藏的回憶又是什麼,毫無意義。
而且,那個時候的自己,也不會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自己坐在新選組著名的鬼之副長身旁,聽著他語調溫柔地回憶往事,月光皎潔地映照在他們麵前的庭院裡。
突然,她聽見他的聲音。
“嗯,怎麼了?在那兒發呆。”
柳泉微微一震。
“我在想……那個時候,在土方先生和大家經曆著那種快樂的日子的時候,我都在做些什麼呢……”
土方似乎怔了一下,把目光轉向她的臉上。
“……但不管如何,那個時候所經曆的一切痛苦,一定都是為了換取今天這樣的快樂,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柳泉輕輕一笑,稍微思考了一下【清原雪葉】這個人物“來自於黑暗家庭、自幼父母雙亡、投奔的舅父試圖把她訓練成為長州效命的死士”之類的人設和經曆,這麼坦率地說道。
聽到這樣的回答,土方沉默了片刻。
酒意染紅她的雙頰,使得她的眼眸愈發明亮。自從衝田發覺她的偽裝的那一天,把她揪到自己麵前、喝令她如實招認以來,她似乎再也沒有對彆人提起過她充滿黑暗與苦痛的過去。
她擁有即使作為男子也毫不遜色的好身手,以及有些男人都及不上的勇敢。而這一切都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修煉而成的呢?她從未詳細地說過。
……那些尊攘派的混賬,到底都想做什麼啊……把一個女孩子逼迫到這種地步,是想製造出什麼怪物嗎……?假如她沒有勇氣和信念拒絕他們的命令,那麼今天她就將過著一種怎樣黑暗而恐怖的生活,真是令人難以想像啊……
“啊。”他簡單地應道,“你沒有必要在意那些。”
柳泉一瞬間似乎顯得有點驚訝,微微揚起了眉,就好像一時不知道他這麼說的用意似的。
他繼續說道:“……妨礙我們的家夥,總有一天會受到相應的懲罰。”
他的話聽上去跟平常一樣直截了當。
可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的聲音裡聽上去似乎有淡淡的溫柔。
……是在安慰她嗎?
……是在告訴她,既然她現在已經是新選組的一員,那麼妨礙她的家夥,也就總有一天會受到相應的懲罰嗎?
假如那些家夥並不能夠受到相應的懲罰呢?該怎麼辦呢副長?那麼你就要親自出馬替我去懲處他們嗎?
這種非常順理成章的推測,讓她的臉龐不知不覺地放鬆下來,唇角難以控製地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她知道在鬼之副長的麵前露出這樣的傻笑也許會遭到嗬斥。但是老天饒恕她吧,那個笑容真的是打從她心底、這樣一層一層地如同花朵綻放一般盛開到最頂端,無法抑製地浮現在她臉上的。
這一定是因為終於聽到了他親口認可她也是他們的同伴吧。
為了掩飾這種心情,她轉了轉眼珠,將話題一轉。
“不過……沒想到,土方先生居然也有這樣的回憶啊。”
土方猝不及防似的微微睜大了一點眼睛,發出驚訝的抱怨聲。
“什麼啊?那麼……”
柳泉笑嘻嘻地望著他。
土方板起了臉。但是他的語氣裡似乎帶著一抹無奈似的。
“難道你覺得,我從前就該像現在這樣,瞪著眼睛一副凶惡的樣子收拾不良隊士嗎?”
“啊……那個,我也不知道啊。”柳泉厚著臉皮,笑眯眯地答道,一臉“反正我從一開始就也是被收拾的對象之一所以我怎麼會知道您這個癖好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的無賴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