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麵前的這個大膽的家夥,這一次卻及時在他炸毛之前停了下來。在傾身向前的那個突襲的吻之後,她飛快地又重新站直了,甚至把雙手背到了背後,就那麼目光閃亮地望著他——在他看來,那副表情真是缺乏大戰之前應有的緊張感!簡直鬆懈得不得了!
他正想再吼她兩句“給我端正一點態度認真起來啊喂”之類的話,就聽見她開口了。
意外的,她的語氣裡充滿了鄭重的情緒。
“土方先生……”她低聲吐出這個已經差不多有十年之久都不為人知的名字,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
土方:“……什麼?”
她停頓得太久,以至於他不得不應了一聲。
他還以為她會說出多麼驚天動地的話,暗自做好了準備;但最後,她張了張嘴,卻說出了令他意外的——熟悉的台詞。
“……彆死了。要活著回來。”她清清楚楚地說道。
土方:“……那是我想說的話吧!”
可惡!到底誰才是即將戰敗的一方啊!能不能對自己目前的處境有點清楚的認知啊!
然後,她撲哧一聲,輕聲笑了出來,仿佛十分開心;可是,她凝視著他的眼眸深不見底,愉悅之色並沒有投射進她的眼底。
“……我回去了。”在短暫的笑聲落下之後,她朝著他微微一頷首,仿佛就像是在道彆一樣。
“再見,土方先生。”她說。
土方:“……”
雖然理智告誡他這種見麵的時長已經是極限了,再逗留下去的話就要引人起疑了;但是她那種奇奇怪怪的態度實在讓人放心不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住了她。
“喂!”
她原本已經轉身離去,聽到他這一聲沒頭沒腦的呼喚之後,又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臉上流露出疑問之色。
土方思考了一下,結果隻能想到一件事。
“……你,可不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啊。”他叮囑道。
清原雪葉看起來十分吃驚,甚至微微睜大了雙眼。
“……咦?”
這種笨拙的反應,反而是土方所熟悉的。他微微笑了起來,繃得緊緊的眉眼和唇角的線條都變柔和了許多。
“並沒有人給你下達任何赴死的命令。所以,也沒有拚死的必要。當任何時候你的生命受到了威脅,你就停手,回來找我。……你懂嗎?”
清原雪葉看起來非常震驚。
的確,是應該震驚啊。
因為這些話,聽上去似曾相識——
似乎,在甲府之戰的戰前,當副長必須回江戶去求援的時候,臨行前,他就是這麼叮囑她的。
鐵麵的鬼之副長,對她說:這不是死番,我沒有向你下達赴死的命令,所以彆做愚蠢的事情。如果在我回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你就保護著近藤君,一起逃走吧。
因為——
“你,絕對不許死。”副長斬釘截鐵地說道。
和當年一樣。
那個值得大家和她永遠信賴和追隨的人,那個即使到了後世也被人稱之為一時之英豪的新選組副長,對她說道:
“我一定會回來。你也要活著來見我。誰都不許死。”
副長停頓了一下,不再和當年一樣年輕而充滿銳氣、卻依然顯得俊朗淩厲的麵容上,出現了一絲堅定的決意。
“這就是誓約。”他說。
柳泉:!!!
大腦一瞬間仿佛受到了重擊。腦內的嗡鳴之聲大得幾乎要衝破她的耳膜。血壓似乎都受到了影響而升高了,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心臟也亂七八糟跳得全無規則。身體一陣熱一陣冷,她仿佛整個人都要飄起來,又仿佛整個人都要爆炸了一般;她不得不咬緊牙關,否則的話她害怕自己下一秒鐘就會精神全線崩潰,把那些無法說出的實情——那些不得已的苦衷,都喪失理智地統統傾訴給麵前的這個人。
……真是的。
她明明已經想好了,要勇敢一點好好把最後的任務完成,即使要麵對再一次離彆,也要用最好的笑容來武裝自己,好好回應的啊?
……當然,同樣地,之所以今天她會這麼放飛自我,不知羞地故意說些會惹副長發怒的大膽言語,還是因為——她心裡清楚,這也許就是最後的美好時刻了吧。
也許就是最後的聚首。
因為明天過後她還不知道會在哪裡,所以……想要抓緊這最後的機會,借著玩笑似的戲謔口吻,說著一些……自己曾經想過的小小野望——
不可以嗎?……可以的吧?
可以對他說,自己有多麼想要趴在他寬闊而令人安心的後背上,把臉頰貼近他蝴蝶骨上覆著的那層薄薄的、線條優美的肌肉的吧?
可以對他說,自己有多麼想要從第一眼望到他的時刻開始就邁開腳步,以他為終點全力奔跑,一直到衝進他的懷裡,八爪魚一樣地緊緊攔腰抱住他吧?
可以對他說,自己有多麼想要再和他一起去一次夏日祭,吃著祭典的小攤位上賣的棉花糖和烤魷魚,拿圈圈套中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作為獎品,看著他再撈出一條金魚來,放進那種四周有麻繩牢牢捆綁好的小小金魚缸裡帶回家去,再在煙花於空中炸開的時候閉上眼睛踮起腳來,飛快地給他一個吻吧?
……
可以嗎?……不可以的吧?
柳泉緩慢地深呼吸著,等待著身體裡的那一陣激蕩慢慢化為無形;然後,她終於能夠平靜地直視著副長,咽下了那些擠擁在心口的、真正想說的話,微笑著回答道:
“好的。就這麼說好了。”
“我,絕對會活著。在大家都已經絕望了的時候,也要努力地活下去。因為我跟土方先生約好了——”
因為,在甲府的山道上,我就是這麼回答你的啊。
因為,在甲府的山道上,我們曾經擊金為誓;所以,不能背棄武士的誓約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