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方看來,雖然麵前的桐野利秋——時隔多年,他實在不太記得當年的“人斬半次郎”到底是什麼長相了——絮絮叨叨地一點兒都不像是什麼四大人斬之一,但是他的身手總算沒完全丟掉,還是頗給他們製造了一些麻煩的。
在和清原雪葉劍拔弩張地相互放話之後,土方自覺應該擔負起與這位當年的“人斬半次郎”近身交戰的責任——不僅是因為他的身手比她更好、也不僅僅是因為她負傷了,而是作為一個男人,他根本不可能躲在自己的女人背後,坐視她一個人單打獨鬥吧!——於是在那位“人斬半次郎”重新架起了自己的刀之後,土方也同樣利落地提刀衝了上去。
他並不是沒想過這個狡詐的“人斬半次郎”會不會像剛才一樣在附近的山林裡安排什麼伏擊者,坐等他們打起來之後就伺機給他或者清原雪葉一槍。不過現在清原雪葉已經把他從那個卑劣的伏擊者那裡繳獲到的步/槍架了起來、凝神戒備四周,而他一貫認為,在自己戰鬥的時候,把背後交給她來警戒,是萬無一失的。
……雖然在流山的山坡上,他幾乎要被悲痛和憤怒遮住了眼睛,仿佛不要命了一般衝入敵陣奮勇斬殺;但是,冷靜下來之後再回想那一天的事情,他可也沒有忘記當自己在敵人堆中揮起刀來的時候,聽到自己背後傳來的那幾聲清脆的槍響。
那幾聲槍響之間間隔得恰到好處,既不會因為太過緊張而胡亂放槍浪費了子彈或誤擊中了他,也不會因為瞄準過久、反而讓敵軍抓住時機湧上來給他造成麻煩;每一聲槍響過後,都有一個持槍的敵人倒下,須臾之間,他所要解決的,就隻剩下了和他一樣持刀的敵人們。
而單純地隻比拚劍術的話,新選組的副長可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現在,也是如此——
當年的“人斬半次郎”來勢洶洶,攻勢又急又猛;就連土方一時間都應對得有點吃力——畢竟他已經不是十年前那位體能與戰力都達到巔峰的青年了。
在箱館附近的深山中隱居了十年之後,即使他還是常常揮刀練習,但他並沒有一座道場、也沒有劍術高超的同伴可以時常手合;在之前的戰鬥中,他的劍術、經驗和戰意就已經足夠對付那些敵人,但現在,麵對的是“人斬半次郎”——還是一個勤於練習、劍術和體能都維持得更好的家夥,土方幾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可惡!
在十年前足堪與鬼族的大將一戰的自己,現在竟然淪落到連個窮途末路的浪士都難以擊敗的地步了嗎?!
土方感到了一陣焦躁。
當然,他一時間還並不會落到應付不了的地步。但是久攻不下的局麵也不可能讓人愉快,更何況麵前的敵手好像還比自己更加體能充沛、應對無礙。
當當當一連數聲,刀鋒相撞發出的金鐵之聲在槍炮聲已經逐漸稀疏下去的戰場上顯得格外清晰。
土方一擊未能得手,向後退回到原位,仍然架著刀,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冷靜下來思考一下,對方使用了能夠擊傷羅刹的銀子彈。雖然他們被追殺了幾個月,在這種深山裡也藏身了接近一個月的時間,幾乎可以說快要彈儘糧絕;但是對方手中的銀子彈還剩下多少還是未知數,不能冒險。
除此之外,對方的體能實在也太好了一點吧……?即使他當年和“人斬半次郎”並沒有打過多少次交道,但是對於對方的年齡還是差不多能夠估計一下的——以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來計算的話,那家夥的體能簡直好得……不太真實啊?!
簡直就像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在假扮四十歲的“桐野利秋”一樣?!
土方心念微動,立刻出聲喝道:
“……你不是‘人斬半次郎’!你是誰?!”
其實他也沒有絕對的把握,隻是心生疑惑而已——但在對敵的時候,有一線擾亂對方心神和意誌的希望就要去做,這是他的原則。
雖然是新選組著名的劍豪之一,但是他對敵時並不拘泥於那些死板的原則,諸如“揚土迷眼”之類的妙招(?)也經常使用;所以現在一想到這件事就立刻叫破,至少也能讓對方一愣之下稍微反應遲緩些、露出破綻吧?
……然而,緊接著發生的事情,簡直超出了他的預想。
對麵的那個原本還氣勢洶洶、張牙舞爪的男人,聞言果然一愣!
下一刻,他的臉色倏而變得蒼白起來!
他的右臂移動了一下,有那麼一霎似乎還想跨前一步揮起刀來;但是他最終隻是顛躓了一下,右手無力地舉起到一半就又空揮了一下、隨即就垂落下去。
這一陣身體內部的變化(?)似乎讓他也感到非常意外似的,他不可置信似的低下頭,死死盯著自己的右手和雙腿。
下一刻,他仿佛像是拒絕相信這個事實一樣,重新邁開一步,搖搖晃晃地舉起右手,勉強把刀高舉過頭頂,然後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手臂顫抖著一下把刀揮落下來——
可是,這次揮刀綿軟無力,並沒有沾到土方的衣角。而麵前的桐野利秋,卻仿佛已經用儘了渾身的力氣一樣,右手猛地落下來,身體也晃動著像是再也無法保持平衡;他不得不把手中的太刀刀尖向下戳進土裡,借助這個姿勢才撐住了身體的重心。
然後,他垂著視線,劇烈喘息了幾下,就活像是剛剛的幾下揮刀的嘗試已經用儘了他全部的力氣那樣,他疲憊不堪,並且一瞬間臉上的神情裡就露出了老態——
等等,老態?!
桐野利秋慢慢地抬起頭來。
然後,他從麵前的那位暗墮的女審神者的臉上,看到了清晰的訝然。
此刻,在柳泉的眼中,那位假扮成“桐野利秋”的審神者同僚,雖然麵容並沒有多大的改變——甚至也沒有多出現幾道皺紋之類的——然而他的眼瞼似乎一瞬間就因為疲乏而下垂了一些,眉心的褶皺都疲遝一般地變得鬆垮許多;雖然經過了一番戰鬥、臉上蹭了些臟汙的痕跡,但那也遮不住麵容上透出的青灰之色。
現在,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具陷入衰退而無法挽回的皮囊一般,剛剛還高昂的神氣此刻全部消失,臉色灰敗、神情不可置信,那副趾高氣昂、不可一世的氣場也消逝得無影無蹤。
土方驚訝地看著這個原本強大的敵人在轉瞬之間就換了一副樣子,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他身後的清原雪葉似乎對此並不感到多麼震驚。
他仍然不敢有片刻放鬆警戒,微微弓起身子,握住刀柄的手指緊了一緊,頭也不回地沉聲問道:“他的身上……發生了什麼異變?”
但是,她並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用一種混雜了驚訝和感歎似的語氣,輕聲說道:“……原來,這就是‘被發現’之後會發生的事啊——”
土方:?
然而,桐野利秋卻好像聽懂了。他的眼中一瞬間就爆發出了怨毒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