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是被一個猛地急刹車給晃醒的。
不,說“晃醒”也許不太確切。
確切地說,她根本沒有睡著。
前一刻她還筆直坐在“無儘殿堂”裡的一把椅子上。
自從她在副長的麵前化為飛灰之後,又過去了一段時間。
那一天化為飛灰的感覺並不是痛苦,而是很奇怪的一種淡淡的灼燒感,就仿佛太強烈的陽光直接照射在了自己身上,並且一直持續到自己的眼前一黑、一股暈眩感席卷而上;然後,當她的眼前重新有了亮光、視野逐漸清晰起來的時候,她就發現自己全須全尾地——
回到了“無儘殿堂”。
然後,經過和係統菌的一番密談,她總算是對當前自己所麵對的情況有了全麵的了解。
回到“無儘殿堂”隻是作為一個暫時的中轉站,在密談結束之後,她就必須回到自己那座半途接手的本丸中去;因為時之政府那邊在她執行任務之初就已經得到了經由官方途徑的通知,表示她就是這一次由係統菌所代表的機構“平行世界管理局”指派的修複者人選。否則的話,她一走這麼久,時之政府是不可能等上這麼長時間都不給她指派任務的。
但是現在她麵臨的問題是,她成功完成了修複任務回來了。然而時之政府指派的那個頂替“桐野利秋”的人沒有回來。
審神者出陣也難免有陣亡的時候。時之政府和各位審神者們當然都深知這一風險。但是當同為審神者的其他人也在同一時空的話,就不可能避過深入調查的步驟。
……而那個頂替“桐野利秋”的同僚之死,是絕對經不起時之政府深究的。
柳泉當然可以一口咬定當時在戰場上情形混亂,自己不在那個“桐野利秋”身旁所以不知情——她甚至還進一步表示西鄉隆盛死時,在旁見證的隻有自己,那位同僚不見蹤影,實乃失職——但是,時之政府究竟會不會簡單地采信她這位空降的外援所說的話呢,誰也不知道。
所以,柳泉和係統菌所代表的那個所謂的“平行世界管理局”,很快地就達成了協議。
也因此,她終於知道了係統菌一定要讓她來當這個審神者的用意——
挖掘出時之政府背後掩藏的黑幕、秘密與真相,爭奪即將成立的全新機構“非現世界管理局”的控製權——這就是係統菌想要讓她做到的事情。
作為交換,係統菌承諾可以讓她回到副長所在的這個世界裡繼續生活——隻要滿足他們的條件。
一個是客觀條件——為了不打破經曆過兩次重大修複、已經經不起另一次打擊的那個子世界的劇情平衡,柳泉不能公開做出什麼崩人設的舉動——假如她要這麼做的話,會觸發係統菌的警告;而那之後假如她還一意孤行的話,會立刻被剝奪繼續在該世界生存的權利,被永久抽離出該世界。
另外一個,則是柳泉經過再三艱難爭取,才稍有改動的主觀條件。
——起初,係統菌還抱著“事成之後利用玩家與土方歲三之極高好感度的優勢,勸誘土方歲三同意為‘非現世界管理局’效命”的妄想——時之政府征召部分曆史人物來做審神者的招數,很顯然已經被係統菌他們盯上了;並且認為是有用的手段。
畢竟,出問題的子世界和曆史時代堆積得和小山一樣地高,然而能夠放心派遣的部下極為有限。萬一派去的人能力不夠,那隻能是忙中添亂。
可是,柳泉深知副長是不會接受這種提議的。她也不會去委屈副長為了自己而勉強接受。
所以在經曆了艱苦談判之後,這一條件修改為——柳泉本人以該世界為原始生活之世界,自願放棄身為優秀玩家而提前退任的資格,在有任務需要執行的時候臨時離開該世界,待完成任務之後再行回歸,直到柳泉本人的能力和年齡已經退行至無法滿足任務要求、必須合理退休的地步為止。
換言之,就是幾乎終身製地給係統菌做苦力和白工,就活像腦內自帶監視器的雇傭兵。
……而且在獲得這種資格之前,還得深入時之政府的老巢大戰一場,並取得勝利才行。
其實柳泉本人和係統菌那方麵,誰都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但是這場戰鬥不得不提前,因為那個頂替“桐野利秋”的審神者之死,時之政府擺出了極大的聲勢打算窮追猛打到底。
說到底,雖然維護曆史這一使命非常重要,然而爭權奪利好像也很重要。一旦抓到係統菌背後那個“平行世界管理局”的潛在把柄,時之政府也不會坐視機會從手邊溜走的。
那個頂替“桐野利秋”的審神者之死,剛好是絕佳的切入點。
他們能想到這一點,柳泉和係統菌當然也能猜到這一點。
於是,在柳泉被時之政府“按照正常調查程序傳喚至時之政府總部”的時候,她果斷地發動了突襲。
沒有什麼時機是必勝的時機。隻有你認為那是必須去做的時機,自己正在做的就是必須去做的事情。到了這種時刻,該冒險的時候就必須去冒險。
……這是,山南桑教導過她的。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艱苦至極的過程毋庸多說,她帶了一口袋的禦守·極,終於把隨同她一起出陣的那幾位付喪神都平安帶回了本丸。
然後就是“非現世界管理局”的成立;當然,係統菌以及它背後的“平行世界管理局”拿到了控製權,意氣風發,誌得意滿。
係統菌也沒有食言,在將柳泉原先接手的那座本丸還給最早的審神者——也是被時之政府囚禁多時的受害者——五條瞳的手續辦理完成之後,就把回到“無儘殿堂”的柳泉,投放到了現在的——
一輛馬車之中。
柳泉睜開雙眼,腦袋裡還有點迷蒙。
她確認了一下自己四周的情況,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輛半舊的馬車中。剛剛晃醒自己的那一下,就是那輛馬車驟然停下來時用力過猛的晃動。
她還沒有說話,身旁就傳來一個聲音。
“則子小姐……我們到了。”
那是個年長女性的聲音,而且頗為陌生。
柳泉微微一怔,緩緩坐直了身軀,轉向聲音的來處——自己的右方,才發現有個打扮樸素、看起來像是隨行女仆的中年婦人坐在那裡,此刻正微微向前欠身,似乎要接近自己的耳畔,壓低聲音麵授機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