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聽到之前“望月”發出的一聲馬嘶,先是背影微微一凝。再之後,當他聽到她淩亂的腳步聲和仿佛從胸腔深處爆發出的那聲大吼之後,整個人的身影都仿佛僵硬了一霎那;下個瞬間,他猛地回過頭來。
然後,他隻覺得自己眼前一花。有個黑影已經衝到了他的麵前,還沒等他看清楚她的樣子,那個人影的主人就猛地撲到了他的身上,雙臂繞過他的腰間,緊緊地把他——抱住了。
“山南先生!!!”她像是一路疾馳而來還沒平複呼吸,就迫不及待地衝向了他;喘息著再度叫道。
山南已經完全愣住了。
他渾身僵直,雙臂抬了起來,卻以一種奇怪的姿態僵凝在了半空中,不知該作何反應;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奔騰著,緊緊箍住他腰間的那兩條手臂仿佛散發著熾烈的熱力,要透過他重重的衣服,燃燒起他的血肉與靈魂一樣。
他感覺自己的咽喉一瞬間就縮緊了,就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當意識到自己作為羅刹的生命走到了儘頭,從此再也無法見到她的一霎那,自己所感受到的那樣。
那個時候雖然他還竭力保持著風度與鎮靜,先對土方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作為遺言;可是他心裡清楚,那一刻其實自己心裡最想說出的是什麼,最想呼喚的是哪個名字——
“……雪葉?”
仿佛就像是一個魔咒一樣,當他從喉間擠出這幾個音節的一瞬間,在他身上停滯已久、如同已經陷落在黑暗的深潭中一片死寂的生命,又忽然開始了緩緩流動。
他黑暗的世界如同雲破日出,天光破曉,一輪明亮的紅日衝破地平線躍上天際,乍然間就映照得他的生命耀眼灼熱;而那股熱力的源頭依然在他身前,在他懷裡,用手臂緊緊勒住他的腰,不讓他走開——
並且,還在用著一種前所未見的、近似於混雜了軟弱、疲乏與氣惱的,氣喘籲籲的哭腔說話。
“山南先生,到底想要做什麼啊——!!”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有沒有想過做了這種事情以後將要麵對的是什麼……”
“如果……如果不是被我搶先找到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啊!?”
“笨蛋!!山南先生就是個大笨蛋!!!隔了一輩子,還是這麼笨——”
她的聲音裡逐漸帶上了一點點鼻音。
“就如同您曾經對我說過的那樣,太笨拙了,以至於讓人忍不住就想要幫一幫你——”
山南:“……誒?!”
他也知道作為一個大男人發出這種疑問的語氣詞是有一點可笑的,可是他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喉間想要發出什麼樣的聲音。
就仿佛呼喚她的名字、像個傻瓜一樣呆呆地站在這裡被她猛虎下山一般撲上來抓個正著、被她劈頭蓋臉一頓痛罵、又或者隻能發出這種笨拙的單個音節,全部都是自己的身體的某一部分脫離了大腦的指揮擅自行動;他的大腦則已經完全混亂了,曾經引以為傲的冷靜理智化成了一團團漿糊,還被她所表現出來的、毫不掩飾的熱情與直白燒得滾燙,在他的腦內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他當然還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在什麼情況下對她說過這種話的。
他當時是在說,因為她表現得太笨拙了,所以他忍不住就要從後推她一把,幫一幫她,好讓她所期待的戀情早日實現——
那麼現在,她也是這種意思嗎?
在這個世界裡,他又有什麼戀情可以期待,可以讓她幫忙的呢——
他逐漸在震驚之中找回了一點點自己的語言能力。
“……雪葉。”他聽見自己緩下聲音,用一種溫柔得不可思議的語氣,又重新呼喚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感到自己原本僵硬得仿佛被咒術定了身一般的肢體又可以重新活動了;下一秒鐘那僵凝在半空的雙手就落了下來,環住了她的肩膀。
“……你為什麼要來?”他歎息一般地低聲問道。
結果她卻猛然抬起頭來,其動作之猛,險些撞到他的下巴。
“因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山南先生送死!!!”她大聲喊道,氣勢洶洶,好像能夠橫掃這片曠野一樣。
山南微微一愕。
“可是……這與你無關吧,”他聽見自己的嘴巴,又在擅自說著一些他自己好像根本不明白的言語了。
“你對我並沒有任何義務與承諾,也不需要在意我的生死……”
聽著他的話,她漂亮的雙眼愈睜愈大,好像眼眸裡要燃起熊熊火焰來一樣。
可是他的嘴巴仍然在擅自工作著,停不下來。
“假如你還是為了當年大阪的岩城枡屋的那件事而內疚的話,那麼我已經原諒你了……你一點過錯都沒有,那件事的發生並不是你的責任……”
他那張不聽話的嘴巴,頂著她眼裡灼燒的怒焰,囉囉嗦嗦地說了半天,最後好像終於說到了重點。
“……而且,這裡也有土方君吧。”
他聽見自己苦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