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雖然他隻說了這麼一句話,然而幾乎是在一瞬間,她就飛快地意會到了他真正的意思。
整個臉部感覺都僵硬了。身體好像也被凍住。完全沒有辦法移動、說話或是反應。
她就那麼保持著一個呆呆的表情站在那裡,手上甚至還拎著那個沒有還給主人家的空籃子。
土方則是盯著她腳旁的地麵,臉色陰鬱,好像每說一個字都萬分艱難似的。
“我請求你……”
“……為什麼?!”
毫無預兆地,沉默了許久的柳泉突然發聲了。
“你不是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是從那個家裡逃出來的嗎!?”
雖然在她腦海裡被灌輸的同人原作相關知識裡,“清原雪葉”背後的複雜背景著墨並不深,然而作為一個背景又蘇又黑暗又複雜,人設簡直立體到3D的蘇爽女配來說,【黑暗的過去】無疑是為她增添籌碼的加分項。
……從這一點上來說,高手高高手的作者菌就是為了襯托女主小千鶴,就把自己塑造的乳齒立體又吸引眼球的蘇爽女配毫不猶豫地炮灰掉,果然……對小千鶴才是真愛啊。
柳泉很奇怪這一刻自己居然思緒發散得如此無邊無際。大概是因為大腦受到了不在預期之中的重擊而突然變得茫然了,完全收束不住亂紛紛的思緒。
……收到了這樣的請求,目測……這難道不是清原雪葉又將被炮灰的先兆嗎。
副長……難道你曾經說過的那些話,那生病的時候深夜的探望,那在多摩的時候為了維護我而對阿琴嚴厲的說話,那“絕對不要死,活著來見我”的誓約,那隻在流山郊外的山坡上輕輕覆蓋在我手背上的手,都是假的嗎。
……不,並不是假的。隻是,再多的炮灰女配,也趕不上近藤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啊。
土方低垂著視線,像是理虧似的,又像是微微低下頭呈現一種請求和拜托的姿態。
“……對不起。”他說。
“可是……你是我最後的希望了,清原……沒人願意幫忙說情……甚至連向對方遞個話請求談判,看看對方打算提出多麼苛刻的條件才能放人,都做不到……”
多日來受到的挫折、冷遇、白眼和侮辱都湧了上來,還包含了一些對麵前這個姑娘的深深歉意,以及不得不逼迫她去做糟糕的事情而油然產生的無力感和自我厭惡感,一瞬間幾乎淹沒了他。
自己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不可能得到對方的原諒了吧。
其實,就連他也討厭他自己。當初,不管因為什麼理由,總之最後還是離開了近藤君,放他一個人去麵對新政府軍那群惡狼一樣的土佐和薩長人;現在為了救出近藤君,又不惜把這個一直追隨著自己的姑娘重新推回她好不容易才逃離的黑暗中去……
可是,假如……假如能夠救出近藤君的話,要他自己切腹也不是不可以!假如要他放棄自己的生命她才肯答應幫忙的話,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生命給她。
是因為自己太絕望了吧……因為長久以來,自己的人生就是建立在【支持著近藤君往更高的地方邁進】這個基礎上的啊。
沒有近藤君,也許他至今還是多摩鄉下一個子承父業、走遍附近村鎮賣藥的藥商之子,遇見那些持刀的武士……不,浪人們,都毫無反抗之力,隻能任由對方欺辱;沒有近藤君,他就不可能變成縱橫京都的壬生狼的首領之一,不可能成為鬼之副長,不可能變成現在這個能夠以一種強大而凜然的姿態,堂堂正正吸引彆人欽佩、尊重和追隨的武士——更不可能獲得她的跟隨和關心;一定是這樣的吧。
近藤君是他的人生之所以從平庸走向不平凡的基礎。然而現在,當一切的基礎都已經崩塌了,他那從貧窮的鄉民一步步邁向旗本之階的、曾經光輝照人的人生,就如同地基崩潰的華美樓閣,沒有了堅實的支撐,下一刻一定也會崩塌成一堆廢墟的吧。而喪失了這一切的自己,理應不配被任何人追隨……也不知道自己未來的道路將在何方。
沒有了近藤勇的話,他自己能夠變成怎樣的人,怎樣的土方歲三呢?坦率地說,他沒有信心仍然能夠成為那個值得彆人追隨的土方歲三,新選組的鬼之副長……然而這隻是自己的軟弱,不可能對彆人說起的啊。
可是……這一切都傳達不到她那裡去了吧……就像是當初在鳥羽,在澱城,在甲府,當她轉身離去的時候,自己多麼盼望看到她活著回來的心情,也不可能再傳達到她那裡了吧……
在他麵前,那個姑娘慢慢地冷笑起來。
“副長……是很絕望了才會這麼做的,是吧?”她語氣輕飄飄地問道。
土方沉默良久。
“……是的。”他坦率承認了自己的無用和怯弱。
柳泉覺得現在正在自己眼前發生著的一切都那麼不真實,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是什麼原因讓你以為我的舅父說話就會有用?你甚至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是什麼,和長州那邊又到底是怎樣的關係……”她不可思議地說著。
就連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原作者為“清原雪葉”設定的這個黑暗背景幕後隱藏著的所謂舅父,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副長你怎麼就可以對他這麼有信心呢。是病急亂投醫的盲目嗎,還是幕府這邊已經完全斷絕了他所有救出近藤桑的希望?
土方沉默了片刻,慢慢地抬起頭來,在提出這個過分的請求之後,他的視線第一次與她的目光相遇了。他的眼中隱藏著深深的悲傷。
“……因為我已經沒有彆的路可以走。”他居然坦率地承認了這一點。
以前那個即使麵對逆境也總是信心滿滿地有條不紊下著一道道命令,指揮著整個新選組的、強大而睿智的男人似乎消失了,現在站在她麵前的這個人,焦慮、暴躁而茫然無措,懷著英雄末路、被戰爭的兩方同時拋棄和踐踏的憤怒,失去了他一直以來最好的首領、兄長和朋友,彷徨著不知道要去向何方,才能重新贏回這一切——
柳泉的雙眉慢慢地緊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