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無言地緊緊握住了山南和平助的手。
山南自言自語地說道:“到時間了嗎……”
沒有人回應這個無比艱難且沒有答案的問題。
山南好像也沒有尋求答案的意思。他的目光突然輕飄飄地越過土方的肩頭,望向了一直沉默地站在土方身後幾步之遙的柳泉。
“……雪葉。”
生平第一次,突如其來地放棄了敬稱,他溫和平靜地喚出她的名字。
“可以請你過來一下嗎?……我已經無法到你那裡去了。”
柳泉的身軀猛然一抖,好像他的這兩句平淡無奇的話卻給了她重重一擊似的,她臉上那種平靜而悲哀,如同一個麵具一樣呆板僵滯的表情一瞬間就崩解了。她幾乎立刻就幾步衝到了山南的身邊,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在他身旁。
山南的左手被土方握著,此時他就慢慢地把右手艱難地舉起來,橫過胸口,五指張開,像是要伸向柳泉的方向似的。
柳泉立即伸出雙手去,毫不猶豫地緊緊握住他的那隻手。隔著手套仍能感覺到他手掌的溫度,她的雙手卻抑止不住地微微發著抖。
他們的兩手十指相交,就放在山南的胸口上。隔著山南的衣服,柳泉仍然能夠透過自己的手背,感受到山南的胸口隨著他每一次輕淺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山南的目光卻飄向了她受傷的左臂。
“真是的……”
當看清了那處傷口已經止了血以後,他緩慢地笑了起來。
“還真是……一點都不小心啊?要我、衝田君和藤堂君這三個羅刹擋在你的麵前,身後就是吸引著羅刹的甘美的血液……你還真是……”
他停頓了片刻,似乎試圖在腦海中尋找出一個確切的形容詞來。不過他很快就好像放棄了這種努力似的,露出一個意外坦率的淺淺的笑容來。
“真是……真是笨啊,雪葉。”
說完這句話,山南突然費力地嗆咳起來,但是他臉上的笑意仍然沒有消失。他的視線似乎一瞬間從柳泉身上跳躍到了她身旁跪坐著的、正緊握著他一隻手的新選組前任副長土方的身上。
土方也正在注視著他。一霎那間,從多摩鄉下的試衛館時期就已開始共事的、身為新選組的總長和副長兩大支柱的這兩個男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無聲地交彙了。
山南剛才已經對他說完了所有自己認為應該交代的話。那麼現在,山南完完全全就隻是打算向這個世界上他最後看到的一個人留下遺言了——這樣的想法一瞬間浮現在土方的心頭。
他決定暫時不去多想這件事。
他和她……他們都曾經為了彆人而賭上性命去戰鬥。他們也從未向對方提起過自己當時的心情。可是走到了今天,當那時他們拚命去維護的人仍然在他們麵前的時候,並肩站在一起的,一路上始終向著同一個方向奔去的,並且仍將在自己的生命終結之前一直這樣同行下去的,卻變成了他們兩個人。
一瞬間,他似乎有那麼一點明白了——
其實,一直以來,始終不屈不撓地追隨在他左右,始終和他向著同一個方向堅定地前進,即使豁出性命,即使失去同伴,即使產生分歧和誤解,即使要忍受多少痛苦,也深深信賴,毫不動搖的——
就隻有她。
一直都是她。
這一點,從未改變過。
他的視線忍不住飄向身旁跪坐著,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山南橫放在胸口的右手的她。
即使隻是從側麵這樣注視著她,也能夠看到她神情裡深重的痛楚。那種深深的痛苦甚至使得她的麵容顯得蒼白而軟弱,就像一個普通至極的女孩子一樣。
在那一刻,她不再是可以以女子之身代理新選組一番組組長之職的骨乾隊士了;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一個,將要麵對著一個在她心目當中重要的人與她的永訣,而拚命地與自己全部的悲痛、脆弱、不甘與憤怒搏鬥著的女孩子。
而那個人——那個即將灰飛煙滅的人,是他們的同伴。
柳泉沒有注意到土方心裡浮現了這種異樣的思緒。事實上,她現在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山南的身上。
“……是啊。”她沿著山南的視線方向,看到了自己被割裂的衣袖和左臂上的傷口,眨了眨眼睛,奮力向他露出一個若無其事似的笑容。
“山南先生不是曾經說過嗎……我一直都是這麼笨呀,整天儘是做些不可愛的事情……”
她故作輕快的聲音突然在半空中斷掉了。她費力地吞咽了兩下,就好像咽喉處突然梗住了什麼東西,使得她無法發出聲音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