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柳泉當然能聽得懂大鳥在說些什麼。土方雖然一開始因為疑惑而微微揚起了眉,但他好像很快就明白了大鳥提起這件事的奇怪用意。不過,他並沒有像柳泉料想的那樣皺起眉頭來訓斥大鳥胡思亂想或者拿他開心的行為,而是雙手環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盯著大鳥,就好像不管那家夥說出什麼促狹的話來,他也能夠坦然接受一樣。
果然,大鳥繼續了下去。
“上次舉辦為新的共和**隊籌款的活動時,我就在想——假如在日本也來上那麼一場比賽的話,土方君和清原君的組合一定會橫掃全日本的哦?”
柳泉感覺再讓大鳥多說一個字的話,她就要因為羞窘過度而爆血管了。
“好……好了!大鳥君,請說正事吧!”她粗暴地打斷大鳥的腦洞。
出乎她意料之外地,大鳥和土方居然互視了一眼,然後一起微笑起來。
“是啊……假如隻論劍術的話,我們兩人如果一起出陣,日本是沒有人可以比得過的哦?”土方居然在附和大鳥的話。這可真是離奇,從一開始他不是就從來沒有和大鳥統一過意見的嗎?
大鳥輕聲笑了。
“還真是毫不謙虛的說法啊,土方君。……不過,這也是事實啊。”他同意道,然後麵目一正,說起了正事。
“那就進入正題了……你覺得他們會來嗎?”
土方的表情都沒有變,就立刻回答了他。
“會的。等到雪一融化,他們就會來。”
他的語調是非常肯定的。
大鳥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既然你都這麼認為,那應該錯不了。其實我和你想的一樣。榎本君好像是希望通過談判來解決。但我覺得多半還是會發生戰爭。”
蝦夷共和國新選出來的總統……那個土方曾經為了營救近藤而去拜訪的舊幕軍海軍總督、“開陽丸”艦長榎本武揚,居然是個求和派嗎?
土方的目光短暫地飄向了一旁。
“……想要回避戰爭可不簡單啊,新政府軍不可能放過我們。”
柳泉忍不住在心底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假如議和就能和平解決新政府軍和舊幕府軍之間的衝突的話,那麼他們還何必轉戰各地,一路北上,犧牲了無數同伴,直到渡海來到這裡呢?!
土方又把視線轉了回來,望著大鳥。
“比如說,和榎本君他們相對的,我們陸軍要在春天來臨之前做好準備。”
大鳥的表情也變得十分嚴肅認真。
“嗯,這方麵你不用擔心。我會先去找上層做事前工作的。”
……也就是說現在主張抵抗的話反而還要走通上層路線才得以備戰嗎……?!
柳泉的眉心忍不住皺到了一起。
土方的表情倒輕鬆了一點。
“不過……沒想到我來蝦夷之後,我們還能有意見統一的時候啊。”他的唇角含著微微的笑意,聽上去幾乎像是一種調侃。
大鳥的表情也放鬆了很多,“是啊,從我們見麵的時候想來,你說的也沒錯。畢竟我們都不是純粹的武士,思考模式自然也不一樣了。”
柳泉不由得思考了一下大鳥最後的這句話。
……土方先生一直堅守到現在,不就是因為他要秉承著那種古老的武士精神嗎?其實,最先下令讓整個新選組剪去長發、改穿洋裝,並且進行西洋槍械和戰術訓練的人,不就是他嗎?想必他對於這些先進的東西,是不會像舊時代的武士那樣墨守成規,帶著偏見,拒絕接受的吧。
可是現在他卻仍然堅守在一個連最高領導人都打算放棄了的地方,在幕府的將軍大人都已經低頭交出了權力和地位,先是忍受軟禁的生涯、之後又搬去私宅開始簡單低調得多的平民生活的時候,他卻還在頑強地為了那個已經不存在了的幕府而戰鬥,並且準備在阻力重重之下仍然流儘最後一滴血,為幕府的夕陽殉道?!
……土方先生,真是笨啊。
就像以前山南先生說過的話那樣,那種愚蠢得不得了的……拚命的樣子,還真是讓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要拚儘全力幫一幫你啊。
“出身並不是值得說三道四的問題。……最重要的是‘心’啊。”她聽見大鳥作了最好的總結語。
“我們為了自己的信仰,才選擇戰鬥這條路。”大鳥那張看不出實際年齡的娃娃臉上,露出前所未見的異常認真的表情。
“在自己一路走來的道路麵前,如今也唯有繼續走下去了。”
土方的眉眼緩和下來,露出溫和的笑容。
“我們的意誌絕對不會屈服,要儘我們最大的努力奮戰到最後。”他這樣沉穩而堅定地回應道。
在大鳥告辭之後,土方轉向柳泉。他臉上的那個笑容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柳泉迎視著他的目光,不知為何總覺得有點奇異的心悸。她慌忙垂下視線,借著收拾茶具來逃避他的注視。
“看起來又要打仗了呢。”她一邊收拾,一邊用一種平淡的、日常聊天般的語調說道。
“喂,雪葉,過來。”土方沒有回答她的話,卻簡短地喊了她一句,就推門走出了房間。
柳泉感到心裡愈發七上八下了,慌忙丟下手中的工作,追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