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若水的毒性仍然在侵蝕著她體內的每一寸地方,令她一陣熱一陣冷,很多地方都疼痛不堪。
可是她不能在這種時候示弱。
雖然她正在做的事情,也許就是用自己的示弱將他強行捆綁在自己身旁,和英勇地為了理想而死去相比,苟且偷生地活下來,就這樣度過心含怨懟與遺憾的一生——
她在心底自嘲似的想,果然,這種以溫柔弱小來降服攻略對象的方法——這種乙女遊戲裡女主角的必殺技,還真是好用啊?即使是像她這種人設不討喜的炮灰女配來使用,說不定也具有奇效哦?瞧瞧副長現在不是已經動搖得很厲害了嗎?!
土方沉默了很久。
柳泉就這樣,被動地被他擁抱著,耳朵和臉頰貼在他的胸口,靜靜聆聽著他有些快的心跳聲。
是因為心情終究難以平靜,難以割舍新選組和她之間的任何一方吧。
“……我們,回五棱郭。”
最後,他輕聲吐出了他漫長思考之後的答案。
“……土方先生!?”
柳泉一瞬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仍然被變若水的強大毒性所侵蝕和折磨著的、受了足以致命的重傷的身體依然極度虛弱,所以此刻她能夠發出的,不過是幾乎像是耳語一般的微弱聲音。
即使這樣也足夠顯示出她對於他竟然選擇了自己而放棄了新選組的震驚。
土方的手臂突然收緊,緊抱了她一下之後,他慢慢鬆開了自己的手,低下頭來仔細觀察著她的臉色。
“……還不能自行行動吧?騎馬也許太顛簸了……我來背你,我們慢慢走回去吧。”
柳泉倒抽了一口氣。
從這裡……走回五棱郭?!而且,背上還要再背一個大活人?!副長你的男友力自從到了蝦夷之後怎麼就從負無窮飆升到正無窮了呢這畫風改變得有點快啊就像龍卷風……?!
“不……我想我休息一下就可以稍微活動了,騎馬……應該也沒關係的。”她立刻婉言謝絕了他先前那個提議。
土方停頓了一下,苦澀地笑了一笑。
“……也好。其實,什麼時候回去應該也已經無所謂了吧……攻下弁天台場之後,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應該就是五棱郭了……五棱郭也撐不了幾天吧……即使再修建成一個可以防守的地方,失去了信念的軍隊也不可能撐得很久,應該很容易就被攻陷了……”
他喃喃地說著,然後注視著她憔悴無比、毫無血色的臉。他的目光很深,眼眸深得如同看不見底部的黑暗深潭一般,令人看不清那裡麵翻滾著的到底是什麼。
柳泉感到自己無法回答這種聽上去無比正確的推論。
五棱郭也已經不安全了——
箱館很快也會陷落的吧。
天下之大,然而假如想要活下去的話,到底可以去哪裡呢。
“也許,就讓他們認為我死了吧。這樣才是最好的。”土方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地說道。
“在這種地方……能有什麼流彈呢?我剛才隻是不肯承認這裡有人想要殺我,而你則替代我來送死這個事實而已……”他黯然地說,臉上的表情僵滯得如同一副麵具。
“想殺我的人,是敵人,還是自己人呢?”他繼續自言自語似的說道,“要在這片樹林裡埋伏……是敵人料定了我會去救援遭受猛攻的弁天台場而打算伏擊我?還是……自己人不想讓我去救援弁天台場而藏在這裡,想要阻止我——”
他的聲音愈來愈低,最後終於消失在夜色裡。
其實他自己應該也清楚,這邊的敵人注意力都在弁天台場,何況假如要伏擊的話,在蝦夷共和國這裡地位更高、權力更大的榎本或者大鳥,也都是比土方更好的選擇,何必要特意選在這裡殺掉土方呢?!
什麼?為什麼選在這裡伏擊,就表示對方想對土方而不是榎本或大鳥不利?這當然是因為此處是去往弁天台場的必經道路吧?到了這個時候,會去救援堅守弁天台場的新選組的人,除了土方還會有誰?!……
柳泉不忍再聽著他得出更加殘酷而接近事實的推論結果,勉強打斷了他。
“再來追究這個是不必要的……土方先生。”
她扯了扯土方的衣袖,引得土方因為深思而剛剛飄開的視線又回到了她臉上。
“就如同大政奉還之後,將軍就丟下了幕府軍和新選組,一路逃回了江戶……但即使是這樣,即使是將軍和他手下的大人們都毫不在意新選組為了維護他們而一路上進行著的拚死戰鬥……不過,新選組不還是一直戰鬥至今嗎?”
她的聲音仍然十分虛弱,但毫無疑問比剛剛喝下變若水的時候要好一點了。在即將降臨的暮色裡,遠處傳來的槍炮聲也終於靜寂了下去,四周除了蟲鳴聲,就是她低柔寧靜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