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裡,還是個嬰兒的哈利·波特坐在小床裡哇哇大哭,圓圓的小臉上掛滿淚水,額角那道新鮮的閃電形傷痕還在往下流著血。而斯內普跪在臥室的地板上,懷裡緊緊抱著哈利的母親柏麗爾·波特已失去生命的軀體,痛哭失聲。
柳泉一直都知道柏麗爾·波特同樣具有原著裡莉莉·伊萬斯最被作者強調的那些相貌特點——一頭紅發,綠色眼眸,容顏美麗——即使那種美麗還及不上活潑而充滿生命力的、光彩奪目的莉莉,也是十分令人注目的、安靜的美了。
但是此刻,柏麗爾那一頭美麗的紅色長發散亂地披在臉上,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而斯內普的臉色看起來也像是快要死去一樣,大顆的淚珠毫不掩飾地從他眼眶中肆意滾落,在他臉上劃出兩道鮮明的淚痕。他的痛哭聽上去痛徹心肺,似乎他已經失去了整個世界一般。
柳泉在房門外駐足,注視著這間充滿著死亡和彆離氣息的臥室。片刻之後,她悄無聲息地移動了,卻不是打算進入臥室,而是幾乎將自己的身體全部隱藏在門旁的陰影裡,默默凝視著屋裡痛哭的男人。
她現在終於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劇情的強大幾乎是不可逆轉的。
莉莉·伊萬斯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莉莉,不再是詹姆斯·波特的妻子和哈利·波特的母親。但是斯內普仍然愛上了占據這兩個位置的那個女人。他注定要在故事裡永遠懷念著一個他永遠得不到、也將永遠看不到的女人。在彆人眼裡,即使是這種懷念都是一種罪過,那個為了兒子犧牲了自己的女人不是他應該念念不忘的——可這一切就如此真切地在她眼前發生了。
而她還能有什麼樣的方法和力量,能夠扭轉如此強大的劇情慣性,達成她的最終任務呢?
許久之後,她的視線終於越過了那個已經不再發出痛苦的哭聲的男人,落到小床裡那個已經哭累了,正在抽抽噎噎的、受驚的小嬰兒身上。
她感到一陣黯然,充滿同情和憐憫地注視著那個臉龐圓嘟嘟、看上去像一個大娃娃那般可愛的孩子,然後猶豫了一下,終於從門旁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她走進房門,腳步輕得幾乎聽不出聲音。然而斯內普何等警覺,即使是在他縱情哭泣、哀悼著他最愛的女人的時候,他也立即察覺了那一陣細碎無聲的腳步聲。他猛然回過頭去。
在他看來,那個假莉莉的臉上仿佛戴上了一個僵硬蒼白的麵具。她的視線沒有和斯內普的接觸,慢慢走到他的身邊,停頓了一下,視線輕輕飄過去落在他來不及拭去淚水的臉上。但是她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重新舉步,掠過他走向小床,伸手從床裡把小哈利抱了起來,緊緊摟在自己懷裡,輕柔地搖晃著他,替他擦去臉上的淚,撫慰似的拍著他的後背哄他。
在她這一連串動作裡,斯內普先前猛烈的情感爆發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當她抱著小哈利從嬰兒床前轉過身來的時候,斯內普臉上的淚痕都已經消失無蹤了,重新掛上了他慣用的那種冷漠而空洞的表情,就像一張麵具。
柳泉沒有問他諸如“你愛她?”之類愚蠢的問題。那隻能令她自己看起來麵目可憎而已。這個男人注定要愛上一個他不能得到的女人,再為了自己的過失而失去她,然後為了保護她的兒子作出承諾,並一直到死也頑強信守這個承諾,絲毫不曾退縮過。這就是他的宿命,劇情中他所注定的命運。她必須來改變這一切,但是現在她突然失去了信心和希望,她看不到自己有更強大的力量來扭轉這一切。
她所能做的隻是繼續走下去,決不放棄地走到最後一刻。她以前從未如此真切地體認到,她的命運其實已經和這個故事、以及故事裡的這些人牢牢地捆綁在一起了。他活下去,而她得以回家。假如他順應了劇情的安排再一次死去,等待著她的將會是什麼?係統菌並沒有說,她也從來不敢去想。
以前,她是因為恐懼而避免去思考這一切,直到今天,看見詹姆斯和柏麗爾·波特的死,以及西弗勒斯·斯內普的淚水,她才明白,她決不能讓那個結局再度上演。
因為她已經看到過太多友伴在自己麵前死去的情景。因為她想要儘可能地讓這些重要的同伴都活下去——
淚水突如其來地哽住了她的喉嚨。
她懷中的小哈利抽噎了一聲,她驀然驚覺過來,連忙用手撫摸著他的頭,將他抱在懷裡不斷拍撫安慰。
斯內普臉上是一片死寂。他的視線從正在害怕地抽噎的小哈利臉上滑過,向上飄到柳泉的臉上,然後停住了。他的雙眼深處漸漸泛起了一點極其冷銳而明亮的光。那點細小的光芒愈來愈大,最後擴展成一朵小火苗,火苗又變成火焰,在他陰沉的眸底熊熊燃燒。
“你來這裡做什麼,冒牌貨?!”他的聲音十分低沉,還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嘶啞。他似乎已經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然而他還是半跪在地上,瞪視著她的黑眼珠裡漸漸地升騰起了兩簇小火苗——
“你,還來這裡做什麼呢?!”他一字一頓,似乎有點咬牙切齒似的問道。
然而那一瞬間,柳泉似乎能夠感受得到他內心浮現的那種深刻的痛苦和悲哀。他的憤怒與其說是直衝著她而來的,不如說是衝著他自己——他憎恨這個對麵前發生的一切悲劇無能為力、束手無策的自己,憎恨這個即使拚儘了全力也未能阻止悲劇發生的自己。這種感受,她也能體會得到。或者說,她早就已經體會到這種絕望、憤怒、無可奈何與自我厭惡的滋味許多遍了。
“西弗勒斯……”她終於動了動嘴唇,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