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柳泉仍然坐在草坪上,就那麼靜靜望著跡部小少年的動作。
那副麵孔,以及動作,乃至身形——最後都慢慢地與他們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那片麵朝著河堤的草坪上的那個二十歲的青年重合了。
此刻,他們也同樣坐在一片麵朝著河流的草坪上。就在他們眼前不遠處,一條陽光下的小河在樹叢間流過,波光粼粼,樹蔭灑下一片墨綠色的清涼。放眼望去,一根大大的煙囪赫然聳立在遠處的天際。
這片野地上並沒有人來。柳泉認得這個地方——在電影裡斯內普的回憶之中曾經出現過,童年時的他和莉莉曾經來遊玩的秘密基地。
這個足夠偏僻荒涼的地方終於讓跡部小少爺皺起了眉頭。他撲打完身上的灰,剛一抬頭就看到了那根大大的煙囪。這裡的一切都足以說明這不是他所習慣的高尚住宅區,而是一片城市平民的居住區。他深吸了一口氣,轉回視線來盯著那個剛剛救過他的陌生英國女人。
“咳……這個地方,真是太不華麗了。”他似乎試圖找點話題來打破這令人難堪的沉默,然而剛一開口,他的口頭禪就又冒了出來。
柳泉又有點想笑,慌忙咬住下唇把笑意忍了回去。
然而跡部小少年的“洞察視力”絕招大概已經初見成效了,他敏銳地捕捉到那絲在她唇角一閃而逝的笑影,惱怒地豎起了眉毛。
柳泉慌忙同樣站起身來,借著那個動作稍微掩飾了一下自己臉上不小心泄露出來的笑意。再站直時,她又恢複了那種所謂的“成年人的從容沉穩”神態。
“你家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她簡短地說道,打定主意不再讓不合時宜的情緒主宰自己。
跡部小少年的眉心皺得更緊了,有絲躊躇地打量著她,一時竟然沒有回答。
柳泉微微地歎息了一聲。
“對你,我並沒有任何惡意。”她溫和地說,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像是個可信的大人。
“今天你碰到的事情很危險,請相信我是來救你的。”
她頓了頓,加重語氣,仿佛下定了決心,又說了一句。
“我一定會救你。”
跡部小少年微微動容了一下,馬上又拿那副警覺的神態把自己全副武裝了起來。
“那麼,你告訴我,今天在那裡的到底都是些什麼人?他們對我的朋友們都做了什麼事情?還有,我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你衝著我叫出了我的名字,然後我的身體就飛了起來,直衝著你飛了過去!”
他挺直背脊,圓圓的臉上流露出倔強而認真的神色。
“解答我的疑問,我就相信你。”
柳泉:……!!
沉默了幾秒鐘之後,她搖了搖頭,低聲答道:“……抱歉,我不能夠告訴你。”
和上一次相逢的時候一樣,我知道很多事情。然而,我一件事都不能告訴你。
我隻能懷著沉痛,懷著秘密,懷著回憶……和你們擦肩而過,繼續往前,永不停步。
她深深地望著眼前看上去隻有十歲左右的小少年。
他有一頭褐金色的短發。和她記憶裡的紫黑色並不相同。
或許是人設上的出入吧。
但是他右眼下方的那顆淚痣,卻始終如一。
有那麼短暫的一瞬,她幾乎要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頭頂,揉亂那頭柔軟的短發。
不過,未來的冰帝之王,一定是不喜歡被這麼對待的吧。
無法預知的淚意突然衝進了她的眼眶裡。
“我知道你。因為聽說……你的網球打得很好。”說出這幾個字就仿佛要用儘她全身的力氣,她費力地把梗在喉嚨口的那個硬塊咽了下去。
“在英國,一個外國麵孔的孩子能在這種運動項目裡展現出才華並博得大家的注意,算是……某種程度的新聞吧?”她試著把自己的謊言編圓,“今天在那裡,看到你居然也是受害者,我不知道有多麼的驚訝……”
也許是因為她提到了他擅長的運動,並且恰如其分地稱讚了他的才華,跡部小少年臉上的表情稍微鬆動了一點兒。
“所以,我說什麼也得去救你。”
即使那後果必須由她來承擔。
“希望你能夠不斷地獲得勝利,攀上網球的巔峰——”
……因為她曾經對他說過,那樣的話,即使她在這世界的任何地方,也都能夠看到——
“現在,我得趕回去幫助你的那些朋友們。所以,請你跟我合作,讓我先送你回家。我不可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吧?”她微微一攤手,向他示意那條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清掃過的小河的河岸,以及遠處的那根巨大的煙囪。
“如你所見,這裡是平民居住的區域……並不適合你在此逗留。而且我懷疑你家的司機到底能不能順利地找到這裡……畢竟,這裡可是城市的角落啊。”她半開玩笑似的說道。
跡部小少年那雙大眼睛裡猶有懷疑的痕跡,然而正如柳泉所說,她對他並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惡意,又救了他,作為一個看上去還算可靠的成年人,送他這種落單的小孩子回家也是順理成章的提議。於是他繃著臉,報出一個地址。
柳泉沒浪費一分鐘,就立即抓住他的手臂,再度幻影移形了。
他們降落在一片明顯比科克沃斯的平民區看上去好得多的住宅區裡。這裡的每棟房子看上去至少都值科克沃斯的三條街。
當跡部小少年向她點了點頭致意,投過去類似告彆的一眼,然後走上其中一棟大房子門前的台階時,柳泉咬了咬牙,突然一下抓住他的一條手臂,強行又把他拽回自己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