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對和這個人相關的一切事情感興趣。
開始想要知道那些在這個人生命中產生過的一切無關緊要的小細節。
那些和這個世界的秩序與大義完全無關的、可笑的回憶,那些和他一貫秉承著的世間的情理與法則完全無關的、然而卻與她有關的記憶,他全部都想要了解。
比如說她以前經常能考第一名,還經常能在比賽中得獎。
比如說她小的時候喜歡挑食,還喜歡翻牆和爬樹。
比如說當和她一起站在海邊時,他會覺得夜間稍微凜冽的海風也吹得人心曠神怡。
比如說在他感冒的時候,接受她的探病和照顧——
比如說她到底對他——以及對她的同班同學,那隻黑犬——到底是怎麼想的。
伊佐那社——那位他們眼下都正在尋找的對象,白銀之王——曾經問過他的一句話,忽然在他的腦海裡浮了上來。
他問:宗像君,你打算成為第二個國常路大覺嗎?
聽到這個問題的那一瞬間,宗像禮司承認,在自己腦海中浮現的,當然首先是那塊神秘的石板,以及在禦柱塔的石板之間中管理了那塊石板七十多年的那位充滿威嚴、地位超然的老人,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
然後,他的腦海中又回想起了在黃金之王失蹤的這段時間裡,自己長久地逗留在石板之間中,麵對著那塊蘊含有深不可測魔力的石板,與之相抗,與之順應,和那股巨大到幾乎已經超出他全部能力可以處理的範圍之外的力量並存的時日。
他終日逗留在禦柱塔裡,明知自己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出現了裂痕而不能後退一步,隱瞞著自己也許來日無多的隱憂,獨自坐在石板之間裡,孤獨地麵對著那塊像是傳說一般的石板,直到上麵的每段花紋他幾乎都能深深記憶在腦海中。
在那些靜坐和與石板對峙的日子裡,他也曾經想到過她。
想到過她那毫無理由的轉身與離去,想到過從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沒有聽到過她的消息。那一天的校園裡充滿著離愁彆緒,當他在青部活動室裡搶先從她麵前轉身離開的時候,校園裡回蕩著的歌曲這樣唱道:
【總有一天/悲傷的開始/也會煙消雲散
會融化在雲之彼端/那片無垠宇宙中
即使迷失在悔恨的舞台/也會逐漸變得堅強
被照亮的本能/會煥發光彩】
……不,他並不想成為第二個國常路大覺。
黃金之王終其一生孤獨地壓製著那塊冰冷而危險的、威力巨大的石板,再孤獨地在一個幾乎沒人知道的地方死去。他所重視的人,一個一個都離開了他;漫長的壽命,輝煌的人生,到了儘頭再去看時,都仿佛是從屬於石板的附庸,是那種無上的力量給人帶來的終極的孤獨的詮釋。
他想要成為比那個更好一些的人物,更幸運一些的存在。
認真想來,是她給他帶來這種奇怪的野望的。然而她卻已經消失了。而他則正在漸漸走上黃金之王的老路,獨自壓製著石板的力量、接手支配這個國家的至高權力,然後,眼看著重要的人,一個一個地離去。
到了最後,他自己也會在什麼地方孤獨地死去的吧。又或者他會比黃金之王幸運一些,因為掉劍的危險一直存在,他不得不保證讓自己身邊時刻都有一個能夠一劍殺掉自己的人,以避免又一個迦具都事件的發生——這麼說來,當他死去的時候,身邊至少有那個能夠殺掉他的人在,會有人目睹他為了這個世界的大義而獻身,會有人目睹他的青之劍在墜落至地麵之前一點點地向上消失……
然後,他發現,那個在他的設想之中,在他掉劍前的一霎那站在他身邊,隨時準備著拔刀刺進他胸口的人,居然不是他的副手淡島世理,也不是殺掉前代青王羽張迅的善條剛毅,更不是哪一位王權者,而是她,柳泉信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