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打算直接去找清原雪葉,把心中堆積的這些疑問都問問清楚,但是藤田五郎能夠想到的、唯一能夠找到她的地方,仍然是九條邸。
他出了大門,徑直就往九條邸的方向去了。走到半路上,他突然又轉了個彎,先回了一趟自己的住處。
等到他從住處出來的時候,他又像是那天晚上出席訂婚宴時的年輕軍人了。為了不引人注目,他的佩刀仍然掛在腰間的左側。
他來到九條邸門口,敲了門。在向來開門的女傭說明自己是來找“則子小姐”有事詢問之後,那位年輕的女傭雖然滿麵狐疑,但還是有禮貌地答應替他進去問問則子小姐有沒有空出來和他會麵。
他被禮貌地請進了宅邸。這裡並非是上次舉行訂婚宴的地點,而是連接玄關的小型客廳——往左轉即可進入舉行宴會的大廳,而假如隻是短暫等待主人家出麵接待的話,這裡也毫不失禮。
在等待著“則子小姐”出來的時候,他那一路上因為自己得出的那個令人震驚的推論而感到有點燒灼得膨脹起來的腦袋,此刻在似乎漫長到毫無儘頭的等待中,也漸漸地冷卻了下來。
冷靜下來以後,就更覺得自己在這裡等待的時間顯得無比漫長。
他覺得自己這麼做堪稱有生以來最冒失的時刻之一。然而下意識地又覺得這就是自己必須去做的事情。
不能坐視她就這麼安然地頂著一個容疑者的頭銜而自己什麼都不做。即使已經說了相信她的話,但是假如隻有空話而不去行動的話,那麼他的信任也隻是薄弱的幻影而已。
那一夜——他們重逢的那一夜,她扮成少年的模樣,拿著那柄“一期一振”的精美高仿品太刀,在屋簷上飛快奔跑,究竟是從哪裡來?又打算往哪裡去?她究竟是為什麼而手部受傷、在柄卷上留下陳舊的血痕?她那個時候大概已經是這家舊華族九條家的“則子小姐”了吧,那麼作為一個華族小姐,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能讓她在黑夜裡出沒於殺人狂橫行的帝都街頭?
他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不過他知道,想要找到答案的話,他可以直接去問她。因為到了最後,她永遠不會讓他失望,永遠會以自己的方式回應他心底對她產生的、暗暗的期待。
突然,客廳另一端的走廊上,響起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藤田五郎下意識地轉向腳步聲的來處。隨即他看到九條則子……不,清原雪葉穿著一襲並不像夜宴時那麼華美、更像是家居時所穿便服的西式長裙,出現在那處還殘留著和式風格的走廊上。
那襲長裙的麵料是正藍色的絲綢,長袖、收腰、窄窄的裙擺卻在身後堆疊出一個巨大的蝴蝶結,領口則一直高束到脖頸,胸前是一排珍珠扣,襯著那明亮的藍色,顯得光潤耀眼。
藤田五郎:!!!
他一定是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因為他看到她徑直走到他麵前才停下,雙眼裡浮現出了一點好笑的神采。
“你這樣是不行的,藤田君。”她站在他麵前,就那麼盯著他,微勾起的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意,穿著他從未見過的美麗洋服,看起來竟然有點陌生的感覺。
藤田五郎:?
他還是弄不明白她到底打算做什麼,於是就左手按著腰間的刀柄,身姿筆直地挺立在九條邸玄關處的小客廳裡,靜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你露出這樣的表情的話……那就隻能好好地解答你的困惑了啊。”
藤田五郎:???
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不過他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模式。於是他不自覺地收攏左手五指、握緊腰間佩刀的刀柄,然後謹慎地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呃……九條、小姐。”
他十分不能適應這個陌生的稱呼,不由得打了個磕絆。然而他也明白在這種陌生的環境下,做戲就要做足全套,所以他尷尬地又咳嗽了一聲,才下定決心說道:“在下今天冒昧前來,乃是想……呃,邀您外出,有事相談……”
最後那句話實在很難說出口,但是對於他來說,除了這樣直率的舉動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采取怎麼樣的行動才能從她那裡得到真相的解答。
她果然睜大了雙眼,驚訝地望著他。
藤田五郎尷尬地又咳嗽了一聲,感覺在這樣的注視之下,自己的臉上居然微微地發起熱來。
“怎、怎麼了?我並沒有做失禮之事的打算。隻是有些疑問,必須——”
他還沒說完,就看見她微微嘟起了嘴,“噓——”了一聲,成功地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他還沒來得及疑惑,就聽到她下一刻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如果藤田君想要追求我的話……”她笑意盈盈,用食指輕叩著下巴,露出一副調皮而愛嬌的神情。
“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考慮哦?”
藤田五郎:!!!
轟的一聲,他感覺自己的腦袋爆炸了。
理智被她這輕飄飄的一句話炸得屍骨無存,他完全是下意識地就漲紅了臉,腦袋裡嗡嗡響,感覺像是受了對手一記暴擊似的,一時間完全無法作出反應。
“不、那個……我……”他結結巴巴地說道,然而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想說什麼。多年以來自己引以為自豪的冷靜鎮定此刻全部都消失了,而且暫時間好像沒有找回來的可能。
她笑了笑,忽然低下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著,然後居然徑直走到他的身旁站定,說道:“好吧,今天我正巧沒事,可以接受你的邀請。這衣服看起來也不太失禮,那麼我們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