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一君到底都調查到了一些什麼——”她拖長聲音,笑意在她黑水晶一般的眼瞳中慢慢擴散開來。
“而且看起來還很有一些調查結果很糟糕,糟糕得讓一君這樣認真的人都產生了動搖……”她繼續說道。
藤田五郎:!!!
他慌忙解釋道:“不,沒有那樣的事!……不是動搖。隻是……想到這些糟糕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曾經經曆過,就覺得……覺得……”
他結結巴巴,又開始感覺有些詞不達意了。
她微微一挑眉,似乎對他這種窘迫的態度感到有趣似的,那抹笑弧愈發深刻起來。
“啊~是嗎。一君沒有動搖啊——”她拖長了尾音,壓低聲線,像是在說悄悄話一樣地說道。
不知為何,藤田五郎突然覺得一陣窘迫,就好像她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似的。
為了擺脫這種狀況,他輕咳了一聲,拿起手邊的茶杯——
茶杯空了。
藤田五郎:“……”
他對麵的清原雪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坐直了身體,從桌麵上探手過去拎起茶壺,為他重新斟滿了一杯。
藤田五郎這下覺得更加窘迫了。
好在清原雪葉並沒有窮追猛打,而是若無其事地也替自己的茶杯裡續滿了水,拿起那串吃了一半的團子,咬了一口。
“真好啊。一君,有認真地把我當作是同伴呢。”她有點含混不清地說著,咬下的團子在她口中轉來轉去,最後被推到了右頰那一側;藤田五郎就眼看著她的臉上鼓起一個小小的包,看上去活像是秋天四處收集鬆果囤在嘴裡的鬆鼠一樣。
藤田五郎:“……”
他忽然有點莫名地想笑,怎麼辦。
很難得地,他這麼想著,也就這麼做了。
他的嘴唇似乎不太習慣似的先是抿成一條直線,然後微不可察地波動了幾下之後,唇角微微向上翹了一下,又迅速地恢複了原狀——假如不是她眼尖的話,那一瞬間形成又消失的微妙弧度是不可能被發現的。
她剛剛漫不經心地在口中用舌頭把那半個團子推來推去的動作乍然一頓。
停滯了幾秒鐘以後,她慢慢地用舌頭把頂得自己的右頰鼓起一個包的團子勾了回來、置於上下兩排牙齒之間,然後慢吞吞地蠕動嘴巴嚼了起來,最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咽了下去。
那副樣子不知為何引得藤田五郎更想笑了。也許是對她的這種明明在彆的方麵十分成熟可靠、卻在這種奇怪的地方意外的會有些幼稚舉動的表現感到有趣,這一次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淡淡的笑意在他的眼角浮了起來。
……他好像已經暫時忘記了要繼續追問她關於九條道清,以及九條道清背後那個九條家的內.幕。
這樣很好。也不枉費她一把年紀了還在這裡賣萌。清原雪葉……不,柳泉想著。
畢竟她可沒忘自己在這個世界裡的年齡設定啊。即使重新被投放一遍的時候係統菌大發慈悲地沒有根據實際年齡的設定而改變多少她的外表,然而她在上一個世界——哈利波特——裡可是一直演到中年才離開,這種屬於成年人的麵子多多少少帶來了一種沉重感,讓她覺得自己現在每一次賣萌都要突破一次自己的心理極限。
可是礙於係統菌的規定,她自己是不可能將九條家——包括九條道清——的一切和盤托出的。即使那些黑暗的真相要被發現,那也隻能由小一本人去完成,而不是來自於她。
然而隔了這麼多年、甚至隔過了生與死,小一這個人還是這麼率直得可愛。
他居然一查到了不得的事實就跑來她麵前打直球,就好像深信她會和以前一樣,對他所遇到的一切疑難之事都兩肋插刀、鼎力相助似的。
……但這可不是一道送分題啊,一君。假如我向你透露了答案的話,這對我——也對這個世界的大家來說——就是一道送命題了啊。
柳泉這麼想著,決定把話題的導向牽引得更歪一點。
“呐呐,”她忽然探身向前,露出一臉興味十足的神色,托著下巴、身體前傾,眼中的光芒亮閃閃的。
“說起來——我們隔了這麼久才再見麵,難道……除了案件和調查結果之外,一君就沒有彆的什麼想要對我說的?”
不知為何,明明是很平常的問話,藤田五郎卻一瞬間就感到狼狽不堪。
“彆、彆的什麼……?!”他呆呆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裡的關鍵詞,不知為何感到了一陣熱血上湧,腦袋都被這陣衝動鼓動得一漲一漲的,臉上也發熱了。
“欸,是呀。”她笑眯眯地說道,“說些好聽的話——我想聽的話。這不是才符合舊友重逢的美好場景嗎~”
“好、好聽的話……?”藤田五郎看上去更加茫然了,他重複著她的要求,臉上露出了竭力思考的神色。
“那個……你喜歡聽什麼話?”他最後好像怎麼也想不到她會想要聽什麼話,於是乾脆又秉承著那種認真嚴謹的態度——打出一記直球。
她看起來好像有點吃驚。
“你……問我嗎?!”
藤田五郎嚴肅地點點頭。
“既然是你想要聽到的話,那麼我認為隻有你自己最明白怎樣的話會讓你高興。假如你覺得那樣的話由自己說出來並沒那麼開心、必須換一個人來說才會讓你高興的話,你可以把答案告訴我,然後我會秉持著十分認真嚴肅的態度慎重對待,鄭重地向你說出來的。”
柳泉:“……”
“……真是鈍感啊,一君。”她呆了一下,低低歎息了一聲,不由得失笑。
小一看上去十分困惑。
“……鈍感?”這個詞對他來說似乎十分新奇,他思考了一下,才繼續問道:“……是說我的五感不靈嗎。然而我覺得自己的身體並沒有那麼不健康啊?”
柳泉:“……”
被這種天然的困惑弄得啼笑皆非了一瞬間,她忽然搖了搖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嘛……其實,這種事情也沒什麼特彆的標準,大概……就是一些類似於關心的話吧?”她似真似假地說著。
藤田五郎非常認真——而且帶著一點苦惱似的——想了想。然後,他深吸一口氣。
“好、好吧。”他有點礙口似的說道。隨即——把視線投向了她的右手!
柳泉:?
“你、你的右手……那天晚上我記得刺傷了你吧。”他好像非常艱難才說出這個【我居然無意中傷害了同伴】的糟糕事實,充滿關心地注視著她那隻從外表看就像是從未受過傷的完好右手。
柳泉愣了一下,突然又想笑了。
她大大方方地放下茶杯,就那麼把右手攤在桌子上徑直伸到了他麵前,掌心向上,五指攤開。
“你可以自己看看。”她大方地說道。
藤田五郎:?!
雖然立刻內心裡就湧起了一股類似尷尬和羞惱(?)之類的情緒,做事嚴謹的他還是忍耐著那種不妙的情緒,咳嗽了一聲驅散那種突然浮起的微妙氛圍,壯著膽伸出手去——
握起了那隻攤開在桌上的手。
柳泉:?!
現在他握著她的手了。這種情形仿佛以前也曾經發生過好幾次——然而這一次當他握起她的手時,他卻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在自己掌心中的這隻手,肌膚細滑,手指柔白纖長,掌心雖然因為長期握刀而有著一兩個小小的薄繭,卻意外地柔軟。這種觸感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帶來了一股火焰般的灼燒感,他感到自己的臉上又有點發熱了。
藤田五郎用力地咳嗽了一下,借以警醒(?)自己。他收斂心神,看向那隻手。
掌心沒有傷痕,手指上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