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宗近眼看著那位青年臉上的急切漸漸和另外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就像是坐在她的對麵、這麼盯著她看,聽著她這麼帶笑地對自己說著話,耐心地回應著自己的那些不為彆人理解的妄想,就能夠讓他感到極大的滿足似的——混合了起來,他的心頭逐漸湧上了一絲異樣。
仿佛為了和對麵那個對他的存在無知無覺、隻會衝著她露出仿佛被她保護而感到欣喜的愚蠢微笑的青年相對抗似的,三日月宗近猝然欠身俯向她的耳畔,仗著這裡除了她之外便再沒有人能夠看到他這一事實,左手大喇喇地環繞過她的肩頭,嘴唇貼近她的耳畔,幾乎要在說話的時候碰觸到她那一瞬間就已經漲紅了的可愛玲瓏的小小耳垂。
“可憐的男人,”他用一種悠然的語調、混合了此刻曖昧的姿態,這樣在她耳邊故意悄聲說道。
“這麼信任主殿的話……將來發現自己被騙了的時候,大概會崩潰的吧……”
柳泉:!!!
他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朵上,因為貼得很近,那種如同擁有真實身軀的凡人一般的溫熱氣息甚至鑽入她的耳孔,仿佛要通過那裡再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雖然知道這個腹黑老爺爺不過是在借題發揮地故意挑戰她的神經,然而自己的身體在那一瞬間下意識地作出的反應卻無法掩飾——她的臉頰一瞬間唰地一下漲得通紅。
九條道治當然也立刻發覺了她神色上的變化。他幾乎是立即就坐直了身軀,困惑地望著她忽然紅得像要滴出血來的臉龐,張嘴剛想問一句“怎麼了,則子?”,就看到她氣急敗壞地右手一揮——
隨即,他感到自己的腦袋嗡地一聲,就往後靠在了車廂壁上失去了意識。
三日月宗近也被這種突發的異狀弄得微微一怔,先前刻意接近她臉頰的動作為之一緩。當他看清楚了對麵的九條道治緊閉著雙眼、歪著身子半靠在車壁上的模樣之後,他慢慢坐直了身軀,把目光投向那位臉上的紅暈尚未消失的女審神者,意味深長地無聲笑了起來。
“是你把他變成這樣的嗎,主殿?”他一語雙關地問道。
女審神者抿緊雙唇,慢慢地轉過頭來,在這樣極度接近的距離上,不閃不避地直視著俊美的付喪神。
“是的,是我。”她居然直言不諱地承認了。
三日月宗近一瞬間仿佛顯得有點驚訝。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麼爽快承認是自己動的手腳吧——他輕咳了一聲,嗬嗬笑了起來。
“嗬嗬嗬……主殿真是讓人驚訝呀,淨是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看起來,您在分彆之後進行了十分艱苦的修行呢,因為您的本領精進至此,還真是讓我這個老年人想像不到啊,哈哈哈。”
那副標準的本丸養老組的口吻再度出現了。
不知為何,柳泉因此大大鬆了一口氣。
或許是因為她知道,這種說話的語氣,就是三日月宗近的保護色吧。
平時總是一副隨和寬容的優雅模樣,顯得什麼事情都不真正放在心上似的,那種從容而富有餘裕,隻是因為並沒有人會真正挑戰到他的底線——有的時候也許連他自己都並不清楚的底線——吧?
她其實無意於做那個去挑戰他底線的人,然而這個極度不穩定的世界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係統菌發布的任務又再度將她推到了他的對立麵上;最後到了置身於箱館的原野上的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在麵對這個刀男的看板郎——以及兼桑那個本丸的愛抖露——的時候,實在是一等一的渣。
順水推舟地把他們兩人收作自己的召喚獸,並沒有以誠相待的意圖,曾經在江戶的黑夜裡靠著三日月宗近的支援逃出生天,轉過頭來卻又在箱館把他錯認為小一,到了最後為了完成自己【拯救副長】的任務目標,翻臉無情地對著這兩位一直把自己當做是真正審神者的付喪神拔刀相向——真是渣出了新高度,渣得連自己都想揍自己一拳啊?!
柳泉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地呼出。
……無論如何,在回到東京之前,她必須把自己想說的話對這個腹黑老爺爺說清楚。
“三日月……”她喚了他一聲,猶豫了一下,舍去了後麵那個習慣性的“閣下”後綴。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挑眉,淡淡地應道:“嗯,何事?”
他此刻已經恢複了先前那種半靠著車窗閒坐的姿態,右手支在窗框上、漫不經心地托著臉,那副優雅而疏離的神態做到了十分——一點都看不出來就在幾分鐘之前,他還和她挨得那麼近,嘴唇幾乎要碰到她的耳朵。
他看上去既美又優雅,彎起的眼眸帶著溫和的笑意,卻給人以一種無法接近的高嶺之花的錯覺;唯一能夠不受他這種魅力影響的,大概就是此刻坐在座位的另一端、滿臉鄭重之色的女審神者了吧。
“我有我要完成的事情,你也有你的。”她說。
“請不要乾涉我去完成自己的目標。在那之後,如果你能夠報複得了我,那麼就來吧。”
女審神者平靜和緩的聲音說出了這樣令人驚駭的言辭。付喪神的麵容卻依然鎮定如常。
“啊哈哈哈,甚好。”他吐出了十分簡短的字眼作為回答。
然後,毫無預兆地,在打從狹小的車窗中射進來的天光裡,他向著她伸出了一隻手。
那隻戴著黑手套的左手掌心向上,五指攤開,顯得手指修長,姿態優美。
然後,他說:“到我身邊來。……想讓我在那之前配合你的行動的話,那麼你現在暫時就這樣做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