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她偽裝得真好,和雪村千鶴簡直有著天壤之彆——千鶴的偽裝讓人一眼可知是位穿男裝的可愛少女,而他在道場裡第一眼看到清原雪葉的時候,隻是覺得這個少年居然長相清秀得很,看起來可一點都不像是擁有那種連總司也讚賞了兩句的高超劍術之人。
不過下一刻她臉上的汗珠沿著鼻翼流下來、她毫不猶豫就用掌心和手腕去揉鼻子的那個熟練動作,就讓他那種“這個少年簡直男生女相啊”的想法徹底消失了——她那個動作做出來非常自然,而且簡直不能想像這麼粗野的動作是一個少女能夠做出來的。
後來,舉凡一隻腳抬高踩在台階上咕嘟咕嘟喝水、在街頭和浪人對戰的時候為了避開攻擊而毫不猶豫地在地上打滾再飛快躍起、有了熱鬨就和那群年輕隊士一起擠擠挨挨勾肩搭背地去看,甚至閒暇時和那些年輕的男性隊士們一起對常去的那幾家茶屋和居酒屋女侍的樣貌和身材評頭品足……和千鶴那種有時不小心碰到她也會臉紅起來的可愛模樣相比,簡直沒有一點女性應有的柔美!
在遇見她之前,他曾經覺得作為女人的話,千鶴那樣算是比較理想的類型——溫柔而堅韌,有點笨拙,卻懂得努力,懂得尊重男人的信仰和追求,作為男人堅實的後盾和受傷疲累時的避風港,給出她溫柔的安慰和手法熟練的療傷……
然而不知不覺之間,他再想起這兩位新選組裡生活著的女性之時,眼前閃過的卻是他分彆帶著她們在街頭巡邏時的情景。
在京都的街頭巡邏,經常也要臨時處置突然發現的不逞浪人或地痞混混之流。每次打起來的時候,他總會多看一眼和他所率領的三番組一起出行的少女——當他喝令千鶴退到一旁躲起來的時候,千鶴總是非常柔順聽話地退到旁邊,雙手在胸口合十緊握,緊緊盯著街道上發生的混戰,像是在關心著他們這些新選組的隊士們,祈禱著他們能夠毫發無傷地獲得勝利。
然而在總司生病以後,一番組群龍無首的時刻,副長有時也會臨時指定讓他或者新八暫時率領一番組去市中巡邏。
他可沒忘記當他第一次率領一番組在市中巡邏、卻剛巧碰上幾個氣焰滔天的薩長浪士的時候,他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清原雪葉,還沒拿定主意是不是要叫她小心或回避,就看到她唰地一聲拔出了腰間的刀,目光亮得懾人;下一刻他就聽見她喊了一聲“一君我先上啦!”,然後就衝向前去揮刀斬下。
……完全是一副人間兵器的作派。
不過後來,到了會津保衛戰的時候,他也曾經見識過很多拔刀退敵的女中豪傑。會津出名的娘子隊無論是力戰還是殉國,那閃光的表現都和男人幾無二致。
然而他再也沒有遇見過像她那樣可以永駐心頭的人。其他的女性,或許都是豪傑;但是無論在激戰中多麼狼狽或者多麼勇敢,無論在戰場上表現得多麼耀眼,她們卻從來不曾像她那樣讓他的心臟猛烈地震撼和動搖,讓他毫不猶豫地去相信她有能力、也足夠忠誠,值得讓他交付自己的後背給她來守備而不用擔心會有任何問題發生。
當時,完全不可能想到許多年後的今天,她穿著這麼一襲足以襯托出她身體所有的美好曲線的洋服長裙,走在他的身邊,溫柔地摸著他的頭發,好像下一刻那雙豐潤甜美的嘴唇就會吻上來奪去他的呼吸一樣。
藤田五郎這麼想著,沒注意到自己因為略有點尷尬而腳下走得稍快了一些,聽到身後傳來她“喂!”的一聲輕呼,才猛然急刹車轉過身來。
……結果這一下就讓他看到了糟糕的場景。
她手上提著的那隻小小的燈籠正被她舉高,微微頂住對麵那個年輕男人的肩胛位置,剛巧隔開了他撞向自己的身體。她微帶不悅地皺起眉盯著對方,但從藤田五郎這個角度看來,卻剛好看到那個男人的側臉,表情從吃驚.變成了——呃,驚豔?
那個差點撞上清原雪葉的年輕男人戴著一副西式眼鏡,看上去一臉斯文、看年齡完全是個大學生的模樣。他起初或許為了險些撞到彆人而吃了一驚,露出抱歉的神色;然而當他看清楚自己險些撞到的居然是一位穿著西式洋服的年輕女性時,他的臉驟然紅了起來,表情也變得有點窘迫不安——完全是一副立刻被她的美麗擊中而折服的模樣。
“啊……對、對不起!”他居然衝著清原雪葉直愣愣地彎腰鞠了個幅度很大的躬,“失、失禮了!!沒、沒衝撞到您真是太好了……我應該更小心些的,都是我的錯!”
清原雪葉似乎也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是這麼一副順服地躺平任揍的態度,愣了一下,一絲略帶好笑的神采就浮上了她的眉眼之間。
“……算啦。”她說,唇角微勾,收回了那隻下方挑著燈籠、卻剛巧讓她用來頂住對方肩胛部位的小木棍。
“人這麼多,請務必小心些啊。”她甚至還客套了一句,似乎是看出對方的窘迫不安,所以好心地打算替對方圓場一樣。
她隻是和顏悅色地說了這麼兩句話,對方的眼睛卻瞬間猛地亮了起來。他躊躇了一下,紅著臉鼓起勇氣問道:“感謝關心……您是一個人來這裡看新戲的嗎?”
他對麵美麗的年輕女子還沒有說話,他就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一個十分不悅的聲音。
那是屬於年輕男子的聲線,因為沉下聲來而顯得有種威壓的意味。
“並不是。”
有個年輕男人從他身後繞了過來,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就徑直走到了那位美麗女子的身旁,直接握住了她空著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