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輕的大學生呆然地注視著這一切。
這麼走近了一看,才發現那位從他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年輕男人有著俊秀的眉眼。雖然他的個子算不上很高,但沉凝下來的五官裡隱約有種奪人的氣勢,像是一柄鋒銳的劍那般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退避或折服。雖然長著初看上去似乎毫無侵略感的五官,但不知為何沉下臉麵對他的時候,卻讓人強烈的有種“啊這個人以前一定是見識過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吧”的感覺。
然而下一刻他就目瞪口呆地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一幕。
那個深藍頭發的年輕男人微微低下頭,對那個美麗的年輕女子說道:“入場的時候人多眼雜,請彆和我走散了,雪葉君。”
對她說話的時候,他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十分柔和,聲線也溫和了許多——先前那股剛剛出現時的威壓和銳氣消失了。
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啊……”
總覺得自己仿佛一瞬間就明白了些什麼。
然而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對方一句話嚇退,說出來也太沒有麵子了。於是他強撐著又多說了一句:“這位是……?”
那個年輕男人抬起頭,視線一瞬間就淩厲地掃了過來。
嚇得他馬上就閉了嘴。
不過他既然已經把問題問了出來,對方好像也並沒有無禮地把他晾在一旁走開的意思。
那個深藍發色的年輕男人似乎猶豫了一下,開口說:“我是她的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關鍵詞才說到一半,就被那個美麗的年輕女人打斷了。
“啊,他嗎?”她微笑了起來,眼眉彎彎地瞥了那個深藍發色的年輕男人一眼,然後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是‘婚約者’啊。”
“什——!?”
在場的兩個男人同時發出了相同的低呼聲,看起來居然一樣震驚。
那個年輕的大學生似乎明白了什麼,略帶狼狽之色地匆匆說了一句“失禮了”就飛快地走掉了。
反而是一開始氣勢淩厲、麵露不悅之色的那位深藍發色的年輕男人——徹底呆住了。
藤田五郎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受了一記重擊,耳朵裡嗡嗡直響。
之前那種乍然看見彆的男人對她大獻殷勤(其實並沒有)的不悅感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他感到自己的頭腦裡就像是一鍋開了鍋的豆腐湯一樣咕嘟咕嘟直響,水麵上還冒著氣泡,腦袋裡像是裝滿了豆腐一樣完全無法思考,隻有一個詞還留在那裡,明晃晃地像那塊當年被鄭重其事地掛在八木邸門外的門牌上麵用墨筆寫的巨大字樣“會津藩禦預·新選組屯所”一樣——
婚,約,者。
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啊……!
結果現在反而是她發出一聲輕笑,對此什麼都沒有解釋,就反手拖著他那隻手徑直往人群裡鑽過去——居然還真的叫她找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位置。
戲棚中的燈火頗為昏暗,還因為湧動的人影遮擋而不時晃動;最終他們在一個距離戲台略遠一點、視線卻稍微好些,沒那麼多遮蔽物的角落站定的時候,清原雪葉看上去已經麵色如常了,隻有藤田五郎的腦袋裡還是一團混亂的狀態。
這麼一混亂就錯過了開場的很長一段情節。當藤田五郎最終勉強冷靜下來、強迫自己專注於戲台上的劇情時,他很快就發現了有哪裡不對。
今晚的新戲也是滑稽劇目——而在戊辰戰爭之後、新政府的權力空前強大起來的現時,滑稽劇裡的醜角隻要提及出身,多數都是會津人——在戊辰戰爭中因為忠誠支持幕府而失敗的一方。
所以,今晚的劇目也是如此。
大概的劇情說的就是一個怕老婆的“愚蠢的會津武士”因為貧窮而被老婆逼迫出門賺錢的故事。男主角雖然頂著個武士的頭銜,但家裡窮得每頓飯連小魚都吃不上,除了不怎麼高明的劍術之外也不懂得彆的生存技能,於是出門賺錢處處碰壁——總之是個出醜逗人發笑的角色。
柳泉站在人群之中,其實對這種無聊的滑稽劇目並不是多麼感興趣,而且周圍又擠又吵的人群也進一步減低了她的興致;但無論如何,看到一君喪失冷靜,也是一件滿足了她性格中隱藏的那種惡趣味的妙事,所以她唇角仍然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感受著身邊那個人站得筆直、身體緊繃的笨拙樣子——
嗯?!事情好像……有點不對?
因為她為了讓小一放鬆一點,所以站好之後就十分自然地鬆開了他的手。當她意識到小一的身體緊繃得有點過分、簡直就像是以前在新選組時代的京都街頭,看到敵人時蓄勢待發的戒備狀態時,立刻探手往下去摸他的手——
果然,他的雙手都緊握成拳,用力得手背上都繃起了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