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深夜。
這一天從清晨開始天氣就陰沉沉的。到了傍晚,烏雲卻終於散去了一點,夕陽從雲層的縫隙裡露出半張臉來,有氣無力地在大地上投下了橙黃色的光線。
九條家這一天過得卻頗為平靜。
家主九條忠順照例一大早就匆匆忙忙地出門去了,少爺九條道治好像今天也要去什麼大學裡和那邊的學者開會討論植物。家中隻有則子小姐在,而她卻悶在房間裡一呆就是一整天。
到了晚上,忠順大人和道治少爺都回來了,則子小姐卻說自己偏頭痛要先休息。道治少爺在則子小姐房間的門口盤桓許久,露出一副擔心的表情,最後還是沒有進去。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女傭惠子這麼想著。
在她輕敲了幾下房門、得到則子小姐的準許再推門進去以後,她看到則子小姐在沒有亮起燈的房間裡,背靠著床頭坐在那裡,身上蓋著被子,顯然是已經睡了一陣子,隻是因為她進來才坐了起來。
則子小姐的房間裡並沒有拉上窗簾,今夜意外明亮的月光透過窗子映照進來,惠子隱約可以看到則子小姐的臉上帶有倦容。
惠子將茶和點心恭恭敬敬地按照則子小姐的指示放在一旁的桌上,再退了下去,回身替則子小姐帶上房門。在房門關閉的一霎那,她看到則子小姐似乎在滿室黑暗裡,出神似的目視前方——而前方就是月光照亮的窗戶。
惠子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把最後那一幕告訴道治少爺。
這間宅邸裡的主人,是忠順大人。然而除了他之外,似乎誰也不敢真正違背則子小姐的意思。
剛剛她進去的時候,則子小姐已經吩咐了她一句,說自己大概是因為前一晚沒睡好而引起了偏頭痛,今天需要早些休息,希望任何人都不要來打擾她的補眠。
這個“任何人”,當然也包括道治少爺吧。
惠子是個乖覺又稱職的女傭,很快就用話敷衍住了看起來憂心忡忡的道治少爺,把他哄回了房間。
而在九條邸——不,整座帝都幾乎都已經陷入靜寂的深夜,卻有個人影在街頭狂奔。
在那個人影麵前的,是兩個頭發雪白、喉間發出含混不清咆哮的人。當那個人影飛快地追逐著對方,最終將那兩個白發人影堵到了一條死巷裡的時候,那兩個白發的人影不得不在死巷的儘頭回過頭來。
他們的眼眸是血紅的,大張著發出吼聲的嘴巴裡往下滴滴答答地滴著鮮紅色的血液。仔細看去的話,他們的衣襟上也染滿血跡。
那個在他們後麵追擊的人影也停了下來,停在距離他們隻有幾步之遙的地方。那個人影看上去個頭並不算很高,身形削瘦,簡直像個未長成的少年。
然後,那個少年短促地冷笑了一聲。
“人的鮮血……好喝嗎?”
那兩個頭發雪白、眼珠血紅,仿佛已經喪失了理智的人發出嗥叫聲,並不回答少年的話。
“啊,已經失去理智了嗎。”少年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那麼所謂的‘改良版羅刹’到底還有什麼意義啊。”他似乎賭氣一般地用抱怨似的語調繼續道。
“難道就是為了像這樣……暗殺朝敵方便之用嗎。”
少年輕飄飄地說出了——不得了的台詞。
下一刻,他那雙即使在深夜裡也顯得明亮如星的眼瞳微微一縮。
因為那兩個被他稱之為“改良版羅刹”——自從幕府徹底消亡之後,已經有些年沒有被人提起的可怖名詞——的人影,突然發出一陣恐怖的咆哮聲!
然後他們像是遵循著自己身體裡所刻下的嗜血意識一般,齊齊撲上前來!
身為羅刹的他們並沒有準確操控射擊準度要求更高的手.槍這一類武器的清醒能力,最多也就是使用步.槍——然而既然要執行的是暗殺一類的任務,背著一杆步.槍在街頭招搖而過就不是合適的畫風。因此他們所使用的武器,竟然還是銳利的短刀,藏在寬大的和服裡。
羅刹並不害怕槍彈或刀劍的傷害,隻有銀質子彈造成的創傷不會愈合,可也並不致命;並且,他們除非被命中心臟,否則也不會死去。
所以他們充分利用了這一特點以及身手快速到令人幾乎無法作出反應的優勢(?),每次在行刺時都快速出陣,一擊得手之後立刻撤退。即使被暗殺的對方有護衛或追兵,也難以對他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更不可能有能力追上並逮捕他們。而當遇上被暗殺的對象全無防備或防備薄弱的時候,他們還會將隨行的幾個人一並殺掉然後吸血——這段時間以來肆虐於東京街頭的連續殺人事件的真相正是如此。
而且,當他們體內身為羅刹的狂性和嗜血無法抑製的時候,他們還會脫出主人的限製和命令,在深夜的街頭隨意殺害無辜的平民再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