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單純的事件相關者,除了她之外,不都應該是西鄉和桐野那一派的手下嗎。然而那些作惡的羅刹都已被她幾乎消滅殆儘,西鄉和桐野位高權重、也不是她能夠輕易撼動的人物;何況他要處置自己知情的手下——即使是滅口——對她來說應該也無所謂,更管不了——那麼還有誰與此相關,並且需要西鄉這樣特意地指出來?
她終於沒有控製住自己臉上那一瞬間細微的變色。而西鄉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他似乎滿意地頷首微笑了一下。
“你,果然是九條家唯一的聰明人,九條小姐。”他居然紓尊降貴地稱讚了她一句。
“遇事多想想,總沒有壞處。”他意味深長地說道。
“看來你的目光並沒有單純地被哪一方的立場限製住呢。”
“那麼,這件棘手的事,還是交給九條家唯一的聰明人來辦吧?”
話音未落,他隨即和桐野利秋一同轉身,匆匆從巷口轉入了旁邊房屋的暗影中,借著暗影的遮蔽,身影很快消失了。
柳泉當然也不會在此久留。畢竟剛剛已經被西鄉最後的命令耽誤了一點時間,再不走的話以現在這個狀況被人追上,難免要費點力氣脫身。
她低下頭望了一眼自己剛才捂住傷口、因而沾滿鮮血的左手掌心,試著活動了一下中槍的右肩,隨即咬了咬牙,回身估量了一下路旁房簷的高度,就後退幾步,打算縱身躍起——
一個聲音陡然在巷口外不遠處響起。
“站住!”
柳泉的背影乍然一凝。
一道人影隨即閃入這條死巷。
來人十分謹慎,停在巷口,迅速掃了一眼巷內的狀況,似乎很快作出了自己的判斷。
他立即唰地一聲抽出了自己腰間懸掛的太刀。
“就停在那裡不要動!”他厲聲喝道,手腕微微一抖,雪亮的刀鋒唰地一聲劃破空氣,指向距離他隻有數步之遙的那個背影。在那個背影的腳下,倒著兩具屍體。
他將太刀熟練地架起,一步步接近那個果真一動不動的、清瘦得猶如少年的背影。
上司為他特彆爭取來了使用太刀追緝此次夜間連續殺人事件之犯人的許可。他可以隨時隨地拔刀,在發現犯人的時候將其逮捕歸案。他經過了一番艱苦而深入的調查,獲知了很多令人震驚的真相。
而那些真相,他甚至不能對其他同事提起,因為那些真相隻有對他——對新選組的同伴——才會產生爆炸性的殺傷力;其他人是不會了解這種情感的。
現在,撇開那些真相不談,他們苦苦追索的夜間連續殺人事件的容疑者近在眼前。他的腳旁倒著兩具屍體,他右手中拿著的太刀刀刃上染滿鮮血,甚至還在一滴一滴地從刀刃上滑下、沿著刀尖落到地上,染紅了小巷裡的土地。
而且,那個容疑者的背影和彆人有些不同。
他有著一頭過長的、雪白的長發,雖然簡單地在腦後束起,卻仿佛已經經過了一番激鬥,很多碎發都淩亂地披在肩上。
那種發色的人,此刻架著太刀、慢慢接近容疑者背影的藤田五郎,以前也曾經見過。
在深夜的京都街頭。
那些穿著新選組的淺蔥色羽織,雙眼赤紅、已經喪失了理智,仰天嗥叫著對一個又一個無辜平民下狠手,隻為了滿足自己那種嗜血衝動的家夥——
他停在距離那人兩步之遙——這個距離足夠安全,然而當他發動進攻時也可以瞬間弭平——咬牙切齒地命令道:“不要妄想你可以逃過,我對自己的身手還是有自信的。……現在,丟下你手裡的太刀,回過頭來!”
那個背影微微頓了一下,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卻手指一鬆,乾脆利落地將右手中緊握的、滴血的太刀砰地一聲丟在地上。
對方這麼合作,可是藤田五郎卻壓低眉眼,更加謹慎了。
“你是——羅刹?!”他咬牙切齒地吐出那個字眼,頓了片刻才命令道:“回過頭來!”
那個人發出一聲短促的苦笑。
然後,他慢慢地轉過身來,直到自己完全麵對著身後的藤田五郎。
藤田五郎:!?
當他看清了對方的臉的一霎那,幾乎驚得無法言語。
印象裡他很少有被震驚到這個地步的時候。然而現在,呈現在他麵前的事實卻明晃晃而血淋淋地,像要動搖他全部的冷靜和意誌。
那個有著一頭雪白長發的人就站在他麵前,靜靜凝視著他。那雙注視著他的眼睛,是血紅色的。
“如你所見,我確實是羅刹。”那個人慢慢開口了。
“……一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