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泰衡到了這一步再不勒馬就是笨蛋了——而他好像也並沒有做笨蛋的意思。
他不得不猛然一勒韁繩,座下的那匹駿馬發出尖銳的一聲馬嘶,倏然抬起前蹄,腳下揚起一陣山道上的塵霧——總算是及時刹停在太郎和次郎麵前。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出乎女審神者意料之外的,藤原泰衡的聲音十分冰冷。
他並沒有因為去路被擋下而暴怒大吼,但他發出的這種冰冷得仿佛像是沉沒於冬日深潭中的聲音,卻沒來由地更加令人覺得有幾分震懾感。
然而,那個女人就仿佛沒有聽見他話語裡的怒氣一樣。
她的雙手背在身後,就那麼用一種悠閒而俏皮的姿態慢悠悠地走到了他的馬前,微微仰起頭來望著他,露出一個微帶挑釁的笑容。
“……那要問問你,這麼輕裝簡從地在山道上疾馳,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呀,泰衡大人。”她說。
藤原泰衡頓了一下。
“與你無關。”他冷冷地說,居高臨下地睨視著站在山道上、竟然穿得與白龍神子春日望美很相像的那個女人。
“我想去哪裡,還不需要向你報告。”
不過,和從前不太一樣,聽了他這種冷言冷語以後,她並沒有立刻生氣或者拂袖而去,反而彎起眉眼,笑了。
“不想說嗎?……那就讓我來猜猜吧。”她的嗓音竟然還是那麼清朗悅耳,臉上的笑容簡直令人心裡發毛。
“和……神子大人有關嗎?”
藤原泰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並不回答。
她好像也沒有指望他能這麼乖乖回答自己似的,笑著繼續問道:“那麼,聽說近日神子大人將回歸異界——難道,就是今天嗎?”
她語氣裡的那絲驚訝簡直浮誇得驚人,一聽就虛偽得不得了。
藤原泰衡臉上露出不耐的神情。
“你,不是早就探聽好了,所以才等在這裡嗎?”他將韁繩隨意地繞在左手腕上控住馬,右手握著馬鞭,不耐似的把指節弄得哢哢作響。
“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有什麼目的嗎?!虛張聲勢地穿成這個樣子,是想嘲諷我吧。……哼,你作這種打扮真是可笑極了。”
聽著那種熟悉的聲線無情地說出這種冰冷的話,女審神者似乎一時間有點適應不良似的眨著眼睛。
隨後,她微微歎了一口氣,攔在他的馬前並沒有移動。
“送行就不必了——除了徒增傷感以外,對你也並沒有什麼好處。”她用一種很奇怪的口吻說道,“奧州藤原氏的統領,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嗎。”
那句話的語氣裡並沒有帶著嘲諷,然而藤原泰衡卻不知為何感到了一陣怒火在內心升騰。就仿佛這個源氏強加於他的女人對他難得會拿出的真誠——雖然不是對待她的——顯示出了某種不以為然一樣。
那種不以為然裡似乎帶著一股隱藏很深的、高高在上的傲慢和漫不經心,就像是源氏給他的印象一樣——這深深地刺痛了他。
但是和她相處得久了,他也稍微知道了一些如何才能在她麵前占上風的方法——比如說,直接怒火發作是沒有用的,冷嘲熱諷地表示“神子什麼地方都比你好”說不定還更有效。
於是他下意識地就繼續沿用了這一手段。
“為了這一天,那些人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他用一種冷淡的口吻好像事不關己似的這樣說道。
“看著他們那些愚蠢的掙紮最後究竟能有怎樣的結果呢,好像也很有趣。”
“對著源氏的神子,總比對著源氏的其他女人好一點。……至少她還有令人感興趣的身份。”他冷冷地譏諷道。
果然,對麵的女人似乎有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她今天打扮得不太一樣——也許是察覺到了他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對於白龍神子的額外關注,她今天居然摒棄了那些京中的貴女們裝模作樣的各種華美裝束,穿著簡單的、下擺經過截短的巫女服。然而和異界來的神子毫不在意地穿著過於短的裙子、露出修長的兩條腿,反而顯得有種天真的活力的那種打扮不一樣,她大概是怎麼也沒有勇氣穿成那樣,所以乾脆在上半身潔白的巫女服之下穿了一條肥大的緋袴。
看起來真是不倫不類!
他在內心裡怒氣衝衝地暗自斥責了一句。
而且,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她緋袴的腰帶左側,居然插著一把——太刀!
她拿著太刀出門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