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說:“來殺了我,泰衡。借著我的死訊,你就有了最不會讓人起疑的理由封鎖全城,捉拿九郎和神子一行人,並且借機防止政子夫人提早離開。”
父親還說:“借著‘完成父親的遺願’這一理由,你可以立刻安排在大社與則子小姐完成婚禮儀式,並且有理由通過梶原景時向政子夫人施加壓力。如果她相信了這個理由而前來大社出席婚禮的話,那就是我們最佳的機會。”
當時,他既矛盾又痛苦。理智告訴他,父親的計劃是他們最好的選擇,和親情相比,已經與奧州這片土地連係在一起的藤原家必須優先選擇守護這片自己的土地。
然而,感情並不是那麼容易被理智左右之事。而且,對方還是自己一直以來仰賴和崇敬的父親。殺了父親之後,他在這世上就是孤獨一人了。不會再有人像父親這樣全心全意為他打算,不會再有人像父親這樣不管做什麼事情都不可能傷害他,不會再有人像父親這樣,麵對再嚴重、再困難、再危險的境地,都始終和他並肩站在一起——
然而,父親微笑了起來。
父親說:“有的,有這麼一個人。”
他不可遏止地在臉上露出了厭惡的神色。
“您說的是……九條則子嗎,父親?”
他不可置信地問道。
“那是個瘋狂的女人啊……父親大人您難道不清楚嗎?!又驕縱又任性,好像沒有什麼事是她做不出來的……”
父親笑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
父親說:“正是因為如此,她會為你掃清你麵前的道路,隻要你使用的手段得當。”
父親在告訴他,他可以以感情和曖昧的言行及暗示來操縱九條則子,利用九條則子對他危險的感情,做到一些很難以完成的事情。
最後,父親死去了。
……是他,下令讓銀動的手。
然而今天,站在大社裡,站在政子夫人麵前,麵對九郎的大聲詰責和質問,父親對他說過的那個人,果然站了出來,大聲說道:那個凶手,是我。
並不像他印象之中的那麼驕縱任性,然而或許還帶著一點他記憶之中的瘋狂,穿著華麗的十二單的年輕女子,站在大社的正中,臉上帶著難以形容的勇氣和對他的同情——毫無疑問他很確定那就是同情——大聲承擔下了本不屬於她的罪愆。
而現在,又是她,率先衝了出去,率領著那幾位在傳說中也是她入幕之賓的美男子,和政子夫人……不,荼吉尼天所召喚出來的怨靈和怪物進行著勇敢的戰鬥。
在他視線匆匆一瞥之處,他隻看到身著繁複沉重的十二單的她,十分艱難地閃過一個怨靈的鬼爪,然後左手一抬臂將那隻鬼爪架住——隻聽得呲啦一聲響,最外側表著的左臂部分被鬼爪長而尖利的指甲劃破了長長一道。
出乎意料地,鐮倉來的無用貴女九條則子並沒有因此而動搖。她右手握著一把對她來說好像有點過長的太刀,左臂架住怨靈的鬼爪之後,右手毫不停頓地往前一送,刀刃深深地插入了怨靈的胸膛。
怨靈應聲倒地。然而這是不足夠的。它掙紮著要從地上爬起來——隻憑凡間的刀劍好像並不能徹底解決它。
下一刻那個異常凶殘的“鐮倉來的無用貴女”就抬起一隻腳狠狠踩住那個被她刺中的怨靈的胸口,回過頭來,衝著白龍神子厲聲喝道:“神子!有辦法把它淨化嗎!!”
神子則似乎被眼前的這一幕“鐮倉來的無用貴女居然穿著沉重的十二單持刀與怨靈戰鬥”的玄幻場景弄得有點無所適從。此刻被這麼一吼,反而清醒過來,立即奔向殿外。
九郎咬牙,緊跟著衝出去,從大殿門外的走廊上匆匆撿起一把不知是哪個被襲擊了的倒黴侍衛丟掉的太刀,也加入了戰鬥。
“可惡!神子手裡的逆鱗被拿走了啊!不然就可以——”他一邊站在台階上,發狠地砍著那些從下麵湧上來、似乎被荼吉尼天驅使而源源不斷出現的怨靈和怪物,一邊泄憤似的大聲吼道。
正在和怪物……不,主要是自己穿著的十二單搏鬥著的柳泉:“……”
啊,原來昨天藤原泰衡借著攬過她的動作一轉身,避開梶原景時的耳目,要對銀親自吩咐的關鍵詞,果然是白龍的逆鱗啊。是要借助逆鱗的力量來建立這個宏大的咒術陣法嗎?
她又艱難地閃過一個移動極端敏捷的怨靈的攻擊,然而因為十二單的拖累而移動速度變緩,無法及時轉過身來以刀架住對方的攻擊;這一次,發出“呲啦”一聲的,是她紫苑色唐衣背後的衣料。
怨靈的速度極快,在劃破她唐衣背後的衣料之後,長而尖利的鬼爪已然勾住了她披散於身後的長發!
柳泉回轉的動作被迫中止,因為她的長發被怨靈扯住,不但是頭部、甚至是上半身,都因此猛地向後一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