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
……不得不說,三日月宗近其實很會說話。
因為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此刻都重重地擊中了她的胸口。
在他的手掌覆蓋下,她的眼前一片黑暗。然而正是因為如此,在她閉上的眼簾之後,一幕幕畫麵就如同電影閃回一樣走馬燈似的在她的腦海裡輪流閃過。
那些是她在每一次任務的間隙,回歸“無儘殿堂”之後,為了打發時間而看過的那些和自己曾經經曆過的任務世界有關的畫麵。
有手塚國光不顧手臂的傷痛,執著地一次次發出“手塚領域”的樣子。
也有跡部景吾高高躍起,在湛藍晴空的背景之下,大力扣殺,發出他的絕招“邁向破滅的圓舞曲”的樣子。
有宗像禮司站在學園島的漫天風雪之中,麵對著地麵上因為超能力碰撞而形成的大坑,咬著牙拔刀衝上去,趕在赤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到地麵的前一刻,將自己的劍穿過周防尊胸口的樣子。
也有小一在會津城外的誠字旗下毅然拔出刀來,衝向麵前數倍、數十倍於己的敵軍,那件黑色的洋服下擺隨著他奔跑的腳步飄起的樣子。
有山南在仙台城的大廳裡拔刀將最後的那些羅刹一一斬殺,自己卻因為力量用儘而倒了下去,最後在她緊握的手裡,身軀漸漸化為青灰色灰燼的樣子。
也有副長——
啊,說起來真奇怪。
想到副長的時候,眼前一瞬間仿佛能夠閃過很多畫麵。然而到了最後,浮現在心頭的,卻是她自己站在海風猛烈的海邊,將那條寫上了俳句的白圍巾,用力地係在圍欄上的時刻。那個時候,她一邊將那個結儘量係緊,一邊想像著,假如未來有一天副長真的能夠發現這條圍巾的話,他會想些什麼,又會怎麼做——
啊,能夠想到的,迄今為止,全是離彆。
一次一次,不管再多麼努力,最終圓滿達成了怎樣艱難的任務,她所獲得的獎勵,也隻是離彆。
那一張一張熟悉的臉龐,曾經對她笑著、曾經對她橫眉豎眼、曾經在她麵前露出過無比認真或者無比努力的神情,然而到了最後,都要告彆。
告彆是什麼?是從此再也見不著了,碰不到了,是再怎麼努力也隻能在腦海裡勾勒那張臉、那個人虛幻的影像,是在夢裡偶爾相遇的時候會很開心、醒來的時候卻隻有惆悵嗎。
柳泉驀地仰起頭來,因為她的眼淚已經流到了唇邊;她的舌尖上泛起了一絲鹹澀的味道。
“……夠了。”她開口說道。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覺自己的嗓音有著明顯的喑啞,真是狼狽極了。
“這樣就可以了。”她頓了頓,又說了一句。
然而下一刻她就不得不抽了抽鼻子,因為她發覺自己的聲線裡帶著濃重的鼻音,在這個曾經刺過自己一刀的老爺爺麵前未免有點不成樣子。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哂。
“……可以了嗎。”他慢慢說道,又恢複成了他自己那種悠然而從容的語調。
因為柳泉為了忍住淚水而極力仰起了臉的緣故,其實此刻他們兩人的姿態稍微有些奇怪。
他的右手依然覆蓋在她的雙眼之上,但是因為要遷就她的頭向後仰的動作,他的姿態看上去是略微欠身前傾的,好像下一刻就會難以把握平衡似的。
不過下一刻他並沒有喪**體的平衡,而是在說了那麼一句話之後,借勢往前一傾,低下頭去,嘴唇輕輕落在她的前額正中發際線上,一沾即走。
她的身軀立刻打了個寒顫,張開了嘴還沒有說話,就被他搶了先。
三日月宗近緩聲繼續說道:“……既然可以了的話,那就順便再睜開眼睛,看一看在你身旁的是誰吧。”
柳泉:“誒?!”
她忍不住發出了驚訝的語氣詞,聲音也提高了八度。語調裡還帶著一絲沙啞,但先前那種因為回憶和愧疚而油然浮起的感傷氛圍淡去,活像被他這麼一打岔,她的元氣滿滿反而回來了似的。
既然她又恢複了那種熟悉的元氣滿滿的姿態,他也不再窮追猛打,而是發出了一陣熟悉的哈哈哈笑聲。
“啊哈哈哈哈,開玩笑的。”
柳泉:“……”
她未被遮住的下半張臉上,很明顯地出現了無語的神情。她伸出手來,一把抓下他覆蓋著她雙眼的手,像是帶著點被戲耍之後的惱怒,睜開眼睛剛要說話——
就發現了他們現在這個體♂位實在不是很妙。
他半跪在她身後,由於身高上的優勢,他剛好超出她大約一頭的高度,往前微微一欠身,就能將嘴唇貼近她的耳畔低聲細語;而她的手還抓住了他的手。
他原先的姿勢是以左手輕輕按住她的肩頭保持平衡、右手遮住她雙眼;現在喪失了右手這一處借力點,他就十分自然地又往前靠了靠,像是打算把上半身的重量都壓到她的肩上、借以保持平衡似的。
柳泉:……啊不知為何感到了一陣心累。
真是……真是一點也不能給這個人以可乘之機!否則的話他一定會各種戲弄她的!誰家的付喪神像他這樣在隨和從容的表象之下製造出各種各樣的機會讓審神者狼狽不堪的啊?!到底還能不能一起愉快地——
她還沒內心吐槽完畢,就聽到這個無法無天的天下五劍之一,居然輕聲嗬嗬笑了起來。
“哈哈哈。”他的笑聲非常柔和,左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隨著他的笑聲,他的氣息仿佛吹拂在她右耳和頸側。
“……今夜的月亮,真美啊。”
柳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