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宗近曖昧地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兩人就這麼默默無語地在月見阪的石階上拾級而上,沿途高大的樹木的枝葉在他們兩人身上投下了斑駁的暗影。一時間,在這條漫長的阪道上,仿佛隻回蕩著兩個人的腳步聲。
走在前麵的柳泉忽然頭也不回地說道:“……說起來,奧州藤原氏之所以起家,是因為他們的先祖清衡擊敗了作為養父家的出羽清原氏。——這件事,你知道嗎。”
走在她身後的三日月宗近微微一頓,繼而那穩定的腳步聲又重新響了起來,嗒,嗒,嗒,嗒。
“知道。”他簡單地回答道。
柳泉好像對於得到肯定的答案也並不感到意外似的,她繼續用先前的步速平穩地走著,說道:“狐之助說,時之政府那些大人物們懷疑我之所以被卷入這次阿津賀誌山的時空扭曲事件,不僅僅是因為本丸後麵那座山頂神社裡的傳送陣,而是……因為時間溯行軍以為我作為‘清原雪葉’,也許是一千多年前那個出羽清原氏的後人。”
她的腳步一緩,歎了口氣。
“……所以他們以為讓我這個所謂的‘出羽清原氏’的後人,和當年的奧州藤原氏總領相遇的話,曆史就會產生改變的吧。”
三日月宗近在她身後,似乎也配合著她突然緩下來的步速放慢了腳步。然而他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平穩,帶著些仿佛風暴也難以撼動的鎮靜感。
“是嗎。”
柳泉並沒有回頭去觀察他的神情。
“是的。”她說。
“然而,我好像並沒有把‘清原雪葉’這個名字告訴過其他人啊。”
三日月宗近的腳步突然為之一頓!
柳泉走出了幾級台階之後才察覺到他並沒有再跟上來,於是她也停下腳步,回過身去,望著站在原地的三日月宗近。
在斑駁的樹影裡,在長長的月見阪參道上,身著黑西裝、假如用歌仙的話來形容的話就是“看起來有種彆樣的風雅”的男子靜靜佇立在那裡。
察覺到她回身注視著自己,男人微微抬起眼簾,那雙內蘊新月之形的美麗眼眸靜靜凝視著她。
兩人就這麼對視了片刻之後,三日月宗近忽然微微彎起唇角。
然而他習慣發出的和藹(?)笑聲,這一次卻並未響起。
“那麼,雪葉君是認為……你的這個名字,是從我這裡泄露出去,才被時間溯行軍所利用的,是嗎。”
三日月宗近慢慢說道。
在高大的林木間,陽光透過木葉的縫隙投射下來,不知為何忽然讓柳泉想起一首歌裡的其中幾句歌詞。
“我想要守護你
卻無法守護你
這一刻悄悄許下諾言
無論幾度輪回
當滿滿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下來的那一天
我就會回到你的身邊”
她忽然微微笑了一笑。
“不。”她答道。
三日月宗近一瞬間微微睜大了眼睛。
能夠看到那張永遠鎮靜到近乎漠然、微笑如同鐵麵具一般牢不可破地附著在上麵的臉,露出這樣震驚的表情,還真是……值回票價了啊?
這樣的念頭一瞬間竄過柳泉的腦海,使得她臉上的那個笑容變深了一些。
然後,她繼續向著這位老人家投下了另一顆大炸.彈。
“我認為,是時之政府內部出了問題,才導致我的身份泄露。”
三日月宗近:?!
他好像愣了一下,隨即邁開長腿——他隻有這麼穿的時候才能露出那兩條大長腿,平時都是掩藏在寬大的狩衣或老年人的保暖內衣之下的——快步走到她的麵前,微微低下頭,近距離地注視著她,好像不想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怎麼會……?”他輕聲問道,語氣裡好像也失去了居高臨下而掌握著一切變化所產生的自我主義感。
啊……就是這樣的表情。女審神者想。
就是這樣終於喪失了冷靜的餘裕,為這世間的某件事所震驚的表情,真是……真是棒啊。
她彎起了眉眼,微微仰起頭,衝著他愉快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