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腦筋哪……竟然在這種臨戰的時候把羽織給弄丟了……”
他嘟囔著,狠狠瞪了一眼那個扮起男裝來宛若清秀少年一般的家夥。
“沒穿羽織的話,衝進去會被當做亂黨不由分說被砍殺的吧。……真是的!今天本來就缺乏人手,彆給我亂來啊!”
在月色和街邊房屋簷下的燈籠發出的微弱光線的照耀下,土方看到那個被他嗬斥了的家夥卻唇角微彎,仿佛像是浮起了一絲笑意。
這種愉快的表情仿佛讓他感到更加生氣了。
瞧瞧這家夥一副臨戰前缺乏緊張感的鬆懈模樣!即使擁有著不錯的身手和劍術,也不能這麼散漫啊!真是的,總司那家夥到底在乾什麼!他手下教出來的隊士簡直跟他一樣難纏!
土方狠狠擰起了眉,粗聲粗氣地說道:“你,既然沒有羽織、進去了也容易被誤傷,那就在池田屋外麵的街道上警戒吧!”
他又剜了一眼聽到這個命令、似乎顯得有點驚訝的那個家夥,記起她剛剛解釋的、她身後那幾個少年的來曆,追加了一句。
“還有,把你後麵那幾個孩子也看好了!既然是從海軍操練所偷跑出來舉發亂黨的,腦袋總算還有救……等今天的事情解決了以後,交給京都所司代——不,還是帶回屯所,仔細查問一下他們還有什麼情報可以提供給我們!為此你可不能鬆懈,知道嗎?!”
一口氣地吼完這些他認為該叮囑部下的內容,他就轉過身去,想一刻也不再耽誤地趕快率領剩下的隊士趕往池田屋支援近藤君。
他大聲吆喝了一聲:“全體,給我跑起來——!”
而在他身後,那位被他定義為“能力不錯卻讓人頭疼”的不聽話部下,望著他奔跑起來的背影,以及隨著他堅定有力的奔跑的腳步而微微振蕩著的黑長直馬尾的發梢。他的淺蔥色羽織飄起的下擺上以白色繪著的山形紋和背後的白色紐帶,在寂深的黑夜裡顯得那麼明亮清晰,仿佛深深地映入了其他人的眼中——
在他率領著其他十幾名穿著淺蔥色羽織的隊士沿著三條通的大路一直衝了下去,經過了木屋町通、衝進了池田屋,背影在依然佇立在三條大橋橋頭的大家視野中遠去之後,女審神者終於微微移動了一下自己仿佛已經僵直的身軀。
然後,她收回一直凝望著遠處池田屋方向的視線,轉過頭去,望著身後的付喪神們,表情半掩在愈來愈深的暗夜裡,看不分明。
按照祗園祭的流程,第二天就將是重頭戲“宵宮祭”,裝飾華麗的山鉾——也就是類似於“神輿”和台車一類的花車——會在京都的街道上巡行。因此,這一天晚上,有很多居民出來納涼,感受祗園祭的熱鬨氣氛。
此刻,搭建在京都各處的山鉾旁,奏起熱鬨的樂曲。隔著一條沉默的鴨川,女審神者仿佛側耳聆聽著遠處傳來的笛聲與鼓聲。又或者,她隻是假裝如此,實則是在側耳傾聽著另一個方向上的池田屋裡傳來的喊殺聲以及刀劍相交、金鐵撞擊的聲音。
最後,她抬起視線,環視了一圈自己帶來的付喪神們。
“……我們回去吧。”她語調沙啞地說道。
沒有人說話。直到一道金光閃過,大家重新從建立在本丸庭院裡的傳送陣中踏出來的時候,依然都保持著沉默。
然後,女審神者徑直大步流星向著走廊走去。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今天就到這裡,解散吧。”
被這種糟糕的氣氛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飛也似地回到了自己家的房間。
雖然山姥切國廣不會主動說今天的見聞,笑麵青江也未必會說,然而畢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女審神者離去之前,也並沒有嚴令大家不得將今天所遇到的異狀外傳。
於是,到了晚飯以後,從出陣回來之後就躲在房間裡、以處理公務為名,並未在其他付喪神麵前露麵的女審神者,洗完澡一邊用毛巾擦著還在滴水的長發走在走廊上——並沒有像平時一樣哼著歌——一邊看也不看地推開自己臥室的障子門時,瞬間動作就凝固在了那裡。
……如同這漫長的一天裡稍早些的時刻,當她在元治元年的三條大橋橋頭,聽到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聲音時所表現出來的那樣,麵露錯愕之色。
因為屈膝正坐在她房間內的那個人,穿著藍色的和服式內番服、內裡還配襯著老年人式保暖內衣,聞聲抬起頭來,衝著她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
“啊哈哈哈,你終於回來了嗎,雪葉君。”
女審神者擦著濕發的動作僵住了。片刻之後,她好像理智回籠一般地長長舒了一口氣,輕巧地向天飛快翻了個白眼。
“……所以說,今晚來寢當番的居然是你嗎,三日月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