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卻仿佛喚醒了柳泉的神智。她身影一動,急步衝上前去,顧不得遵循什麼現代醫學急救原則,拚儘全力將平助的上半身扶了起來。
這一下她才發現,平助雖然看似有種青年的清瘦感,但真正將他扶起時卻感到他的身體頗為沉重——是因為他已經失去了知覺嗎?還是……已經死去了?!
柳泉顧不得多想,急聲叫道:“平助君!!平助……?!”
在她急迫到連敬稱都忘記了的連聲呼喚之下,原本以為是已經當場失去性命的平助,居然又——
嘴唇微微顫抖了兩下,原本英俊、如今卻已如同羅刹一般嚇人的那張年輕的臉上,眼簾費力萬分地撐開了細細的一條縫隙。
平助蠕動嘴唇。鮮血流到了他的嘴裡,他好像也渾然不覺似的,像是努力想要發出聲音來。
柳泉咬緊牙關,免得自己當即就會崩人設一般地崩潰痛哭;為了掩飾自己的悲痛和軟弱,她向著平助的臉深深俯低了腰,耳朵幾乎貼在平助的唇邊,才算勉強聽到他的聲音。
“啊、哈……是不是……該是……念、念首俳句的……時刻……了啊……”
到了這種時候還有心思說笑嗎!!
不知為何,這麼平淡的一句話——這麼拙劣的一個玩笑,卻瞬間將柳泉剛剛高高豎起的心防擊潰了。眼淚從她的眼眶裡湧了出來。
“彆、彆說笑了!”她感覺自己的聲音都是抖的,抖得簡直不成樣子。
“念、念俳句……那不是……土方先生的事嗎……”
眼淚滑過鼻梁,顫顫危危地在她的鼻尖懸了片刻,再無聲無息地墜下,仿佛落在了平助的臉上。
平助怕痛似的眯起了眼睛,斷斷續續地無聲笑了起來。
“是啊……”他蠕動嘴唇,無聲地作出了這樣的口型。
因為剛剛臉朝下撲倒的關係,他的臉上現在除了縱橫交錯的傷口和血跡,還有泥沙。然而他卻好像全然不在乎那些了一樣,再度努力地睜大——雖然在柳泉看來,他隻是用儘全身的力氣才將自己的眼睛睜開小小的一條縫而已——雙眼,嘴唇張合數次,才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來。
“那就……你來背吧,土方……先生的,俳句……”
柳泉一愣。
這個時候,永倉和原田也迅速解決了剩下的禦陵衛士——剩下那幾個人眼見自己在新選組這裡討不到任何便宜,又已經失去了三個同伴,變得無心戀戰,抵擋了幾下,就紛紛逃跑了——所以永倉和原田也已經騰出空來,趕到了平助的身邊。
聽到了平助這樣的要求,他們兩人都是一愣,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滿是悲痛。最後,還是永倉沉聲說了一句:“那你就背一首吧,清原。”
柳泉聞言,頓了一下。
她倒不是不願意滿足平助最後的要求,而是……她一時間想不出來自己應該背哪一首。是闡述副長作為武士的意誌的呢?還是副長平時的有感而發呢?……
最後,她微微俯低了上半身,接近了平助的耳畔——因為不這麼做的話,毫無疑問平助已經聽不到她的語聲了。
她靜靜地、儘量語調平穩地說道:
“若非居此間……豈有近所賞花樂——”
在說出最後一句的時候,她頓了一下,然後再開口的時候,聲線很明顯地顫抖了。
“今日相見歡……”
平助慢慢地抬起唇角——現在的他仿佛也隻能做到這一個動作了。
油小路的街道上一片靜寂。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隻有平助那仿佛像是個壞掉的風箱一般艱難的、呼哧呼哧喘息的聲音,在油小路的街頭響起。
然後,平助艱難地發出了兩聲已經喑啞的低笑聲。能夠聽得出來,血沫已經快要堵塞他的喉間。
“真想……回到……那時候啊……”他說。
“可、人是……會變的……”
柳泉:“……”
雖然已經儘力睜大眼睛,然而眼淚卻完全模糊了她的視線。
平助最後發出了兩聲沉重的喘息。他的喉頭發出嗬嗬的不祥聲音,像是有一頭暗藏在黑暗裡的怪獸,要吞噬他最後的生命力一樣。
然後,他萬分費力地擠出了兩個音節。
“對不——”
最後的那個“起”字尚未說出來,柳泉就感到自己的臂彎往下一沉!
她猝不及防,一時間竟然沒有撐住平助沉沉墜下去的身體,上半身前傾,險些被平助的身體帶倒。
永倉及時扶住了她的肩膀,另一隻手也及時接住了她懷中的平助。在幫助她重新直起上半身蹲好之後,永倉閉了閉雙眼,將平助已經失去生命的身軀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了地麵上。
“我們……沒能幫到他啊……”他發出一聲帶著痛苦的喟歎,嘴角下撇、雙唇繃得緊緊的,就那麼充滿悲痛地緊盯著平躺在地上的平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