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平助的這個要求,讓他露出震驚的麵色,猛地轉過頭來望著柳泉。
柳泉同樣側過臉去望著他。
鮮血浸滿的長街上,腳下倒著同伴、友人和敵人失去生命的身體。隻有他們兩個人並肩站立著,相互對視,沒被烏雲遮去的月亮仍然頑強地發著光亮,銀白色的月光灑在他們的臉上和肩上。
柳泉慢慢地彎了彎唇角。
“我說——”
“若非居此間……豈有近所賞花樂”
“……今日相見歡。”
土方:!!!
副長一瞬間臉上流露出極為錯愕的神色。
聽著柳泉一句一頓地背出他所寫的俳句,他臉上流露出的表情,有那麼一霎除了震驚之外,還有些彆的、更深刻也更複雜的東西。但那種表情隻在他臉上停頓了一瞬便消失了,新選組的鬼之副長低咳了一聲,重新板起了臉,就仿佛那些動搖的情緒隻是彆人的錯覺而已。
“就不能……讓人省心一點嗎,這個笨蛋……”
副長用一種類似怒氣衝衝的口吻說道,假如不知道前因後果的話,會錯誤地認為他隻是在責罵做錯了事的部下吧。
然而柳泉卻在那一句斥責似的話裡聽出了彆樣的、類似沉痛的意味。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剛想張口說點什麼,副長就慢慢眨了眨眼睛,把臉重新撇開了,也不再與她對視。
“……還不能就這麼帶他回去安葬。”他粗聲粗氣地說道,“雖然很不甘心,但我們得把他留在這裡,等著那些禦陵衛士再回來……”
柳泉露出了疑問的神色。
副長就好像察覺到了似的,露出一個苦笑,漫望著天際,說道:“……既然平助那家夥一直到了最後都選擇要留在禦陵衛士,那麼,就這樣吧。”
“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準呢。說不定幾十年、幾百年之後,大家會說新選組選在今日伏擊伊東和禦陵衛士是錯的……”
柳泉:?!
副長的側臉逐漸繃緊了,顯露出堅毅的線條來。
“我不在意那些說法。我隻知道這就是我今天必須去做的事情。不采取點行動的話,我就愧對了我的良心——平助,一定也是懷著這樣的心情來到這裡的吧。”
柳泉:!!!
副長慢慢勾起唇角。然後,毫無預兆地,他按著腰間的刀柄,向著屯所的方向轉過身去。
“……那麼我就尊重他的心情吧。”
“雖然是個傻孩子……但是,沒有人能夠替他決定哪一件事才是對現在的他來說,最重要、最值得賭上性命去做的事……”
“既然認真地思考過之後仍然想要這麼做的話,那麼我也不會替他推翻他的決定。”
“平助,是在認出你和永倉還有原田之後,仍然拔出了刀,要與你們戰鬥的吧。”
“那麼就說明,那一刻的他,想要作為一個禦陵衛士——而不是新選組隊士——戰鬥到最後。”
“那麼就作為一個禦陵衛士,堂堂正正地這麼離開吧。”
柳泉:!!!
一些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細節,隨著副長的話語,此刻都慢慢浮現在心頭。
確實……雖然平助說著“想要回到過去”的話,在想不出辭世之句的時候也想要使用副長的俳句來代替,然而他確實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他想要重新回到新選組,想要以一個新選組隊士的身份死去。
平助一直都在左右矛盾著。或許一直到死都是如此。但在死亡的一霎那,他並沒有傳達出想要回到新選組的心情。所以,也隻能把他作為值得尊敬的對手和敵人,就這麼目送他遠去了吧——?
副長朝著屯所的方向邁開腳步。
很奇怪地,他仿佛並沒有詢問她要不要一起回去的意圖。就好像是他確信她一定會跟在他身後,同樣也回到新選組的屯所裡一樣。
然而,副長已經走出去了很遠,柳泉卻仍然雙腳像是釘在了地麵上一般,沒有和無數個從前的——記憶裡的瞬間一樣,急急邁開腳步追上他。
在身後傳來連續好幾聲從房頂躍往地麵的落地腳步聲之後,柳泉才開口了。她頭也不回地說道:“走吧。”
一道金光閃過,終於,油小路的街道上沒有了任何活人的行跡。隻有被鮮血染紅的街道,以及街頭那些已經因為這場著名的死戰而失去性命的人。
曆史恢複了原狀。隻有吹過簷角的風,像是一種無人知曉的、深深的歎息。延續經年,長久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