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的街頭,已經被連日來的戰火破壞得滿目瘡痍的宇都宮城內,襯著清晨日出時淒清的天色,有兩個人影正在激鬥。
認真地看過去,一方是衣袖上綴著新選組袖章的、麵容俊秀到雌雄莫辨似的少年,有著和那種秀麗的相貌幾乎不相稱的利落身手;而另一方更加出乎意料,是長著猙獰短角和骨刺、五官卻殘留著從前時的那種優美感,說不清是惡鬼還是非人一般怪物的青年。
那青年的劍術極其淩厲,每一次出刀的時候都像是人生的最後一擊那樣,賭上性命、拚儘全力,仿佛要燃燒著生命一般地把鋒銳之感凝練到極點,附著在刀鋒上,刺向自己的對手。
然而和他相對地,那個衣袖上彆著新選組袖章的少年,身形和劍術都以輕快迅捷取勝——他移動的速度更快,應變的速度和招式也令人眼花繚亂;和那個五官俊美、但表情淒厲猶如惡鬼一般的青年相比,看起來像是新選組隊士的少年好像劍術並沒有對方那麼出色到了極致,然而他巧妙地以自己的速度優勢將這種劍術上的微妙劣勢遮掩了過去,身形輕盈、一沾即走,然而轉瞬間即再次發動攻擊,一時間兩個人竟然顯出勢均力敵的架勢來,難分勝負。
站在一旁麵露焦急之色,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卻在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拔刀、也不知道拔出刀來之後應該去幫哪一邊的黑衣青年,目光在激戰中的兩人身上來回跳躍了好幾次,好像越來越想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這麼發展、自己又到底應該怎樣反應才合適;於是他用力咬著牙,眼眶都憋得發紅了,瞪著那兩人的眼神好像又是傷心、又是不解。
他仿佛左右為難了好一陣子,終於似乎下定了決心,唰地一聲把刀抽了出來。
鋒利的刀刃在初升的日光下閃出一線冷光。他的右手五指握著刀柄,一時放鬆、一時又痙攣似的握緊;最後,他咬了咬牙,好像剛要握著刀衝上前去——
忽然,那個少年一抬手“當”的一聲架住青年的刀,隨即借勢往後猛然跳開兩步,劇烈喘息著重新架起了自己手中的刀,頭也不回地斷然喝道:“膝丸,站在那裡彆過來!”
那個被喚作“膝丸”的黑衣青年一愣,先前蓄勢待發的勁頭就緩了一緩。
那少年的對手好像也不太好過,畢竟經曆了這麼一番激鬥卻沒有在對手身上取得多大的便宜,反而消耗了自己的體力;那前額上長著尖角的青年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並沒有趁著對手後退之機追擊,而是發出了一聲哼笑。
“想在凶暴而不知道體諒他的哥哥麵前,顯示出自己有多麼為他著想、是個好主人嗎。”
他諷刺似的笑道。
不過,那少年並沒有生氣,而是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不。”他平靜地說道。
“即使你再凶暴、再不體諒他,對他來說,還是一樣……”
少年凝視著幾乎已經變成惡鬼的青年,他的目光清澈明亮,神色坦然。
“從以前到現在……不,到一切的終結為止,他的主人,可以有很多個……”
“然而,他的哥哥,卻隻有一個。”
青年:!!!
聽到這句話以後,他那形如惡鬼一般冰冷淩厲、充滿嘲諷的神色,終於有一瞬的鬆動。他微微垂下視線,目光明滅了一霎,最後又抬起頭來,重新握緊了手中的刀,從喉間發出一陣嗬嗬嗬嗬的哼笑聲。
“……真遺憾啊。”他有如耳語一般地低聲說道。
下一瞬間,他重新揮動了手中的太刀,腳下同時啟動、朝著少年的方向猛地衝過來!
少年飛快地倒退一步,同時轉側過身子,讓開了他揮下的刀鋒將要落下的路線——
然後,他右手忽然動了,將手中刀往上輕輕一拋、使用了巧妙的力道讓刀在半空中轉了半圈,落回他手中的時候正好使得刀背朝下;幾乎在同一時刻,對麵的青年劈下的刀鋒已經到了他的麵前,唰地一聲劃破空氣,貼著他的身軀堪堪掠過!
少年倏然向左平移了一步,這個動作使得他的位置瞬間閃到了青年的右臂外側——下一刻,他已經雙手握住刀柄、用儘全力將手中的刀背狠狠磕向青年的手腕處!
刀背擊中腕間,發出沉悶的一聲噗響。
青年脫口短暫地痛叫了一聲“呃!”,仿佛有那麼一瞬間失去了重心,身體晃了晃、手臂也猛地向下一沉,像是下一刻手中的太刀就會脫手掉落。
旁邊那個穿著黑衣的青年——被少年稱為“膝丸”的——大驚失色,脫口喊道:“……阿尼甲!!”
然而那位在此之前一直表現得極為通情達理的少年——被青年嘲諷地稱為“為膝丸著想的好主人”——這一次卻並沒有顧及膝丸的心情。
他猛地一抬右膝,恰巧迎上了青年喪失重心的彎腰動作,他的膝蓋因而狠狠頂上了青年的腹部。
少年動作絲毫不停,順勢一個轉身來到了青年身後,借著他因為腹部被撞擊而更深地躬下身去的動作,在自己剛巧可以順暢做出動作的高度,伸出左臂、從青年身後一下揪住他背後肩胛骨上生出的骨刺,右手則閃電般地一回手,將剛巧朝上的刀鋒橫在青年的喉間。
“你輸了!”少年沉聲喝道。
膝丸一滯,剛要衝上去的腳步又遲疑地停了下來。他睜大了雙眼緊盯著眼前這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仿佛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蹌似的走了兩步。
“怎麼會……阿尼甲……”他喃喃地說道。
然而他的話並沒有再說下去。少年的聲音再度響起,打斷了他沉痛的言辭。
“髭切君,勝負已分,是我贏了。”他朗聲說道,右手的刀鋒一點都不遲疑、也不動搖地指著那個青年的喉間。
“假如你還有一絲理智的話,就現在放手吧。”少年清朗的聲線在曙光初綻的街頭回蕩著。
“我,是絕對不會被你殺掉的。”
“因為人總要先活下來,才能夠論及其他。我才不會笨得為了刷什麼好感度或者聲望值,就對自己的敵人毫無底線地一直寬容下去。”
說著充滿自信和銳氣的話,他手中的刀鋒也穩穩地停留在髭切的喉間。
“明白了嗎?要是明白我的決心,和膝丸對你的期盼的話,就現在答應跟我回去吧。”
而在他的刀鋒之下,麵容曾經十分俊美、現在卻如同惡鬼一般的青年,無聲地閉了閉眼睛,歎了一口氣。
“跟你回去……嗎。”他自言自語似的重複了一遍這個要求,唇角慢慢彎起,露出一痕淺笑,就像是覺得這件事真的很好笑似的。
“你現在還來找我有什麼用呢?如你所見,我已經暗墮了。”他平靜地應道,就像是真的對少年提出這種要求的動機感到單純的疑惑似的。
“喂,你不會像是那些天真單純的小少女一樣,以為隻要把我擊敗並踩在腳下,再來上一點一廂情願的甜言蜜語,源氏的重寶就會像那個傻弟弟一樣,心甘情願地伏在你的腳下,稱呼你‘主人’,然後歡天喜地地任憑你提出種種要求,費儘心力去完成那些你異想天開的任務吧?”他還真的像是低頭仔細想了一想,然後戲謔似的反問道。
裝扮成少年模樣的女審神者,聞言好像感到有點荒謬似的,輕巧地向天翻了一個白眼。
“嘛,‘找到髭切’固然是我的目的之一,然而這差不多也是你弟弟最大的願望吧。”她坦率地回答道。
“我的本丸裡因此永遠為你留著一個位置——因為你們不僅僅是源氏的重寶、或理應團聚的兄弟,而是因為你們不應該就這麼被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