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髭切發出一聲低低的悶笑。
“最後再給你一個忠告——”
他微微拖長了一點聲音,那種她記憶之中溫柔腹黑的聲線又回來了。
“……不要在男人麵前就這麼馴服地閉上眼睛。因為這種樣子會讓人想要……親吻你的喲?”
柳泉:!!!
她下意識猛地睜開雙眼,卻發現髭切的臉在她眼前極近的地方——近到了他的氣息撲麵而來,雖然冰涼,卻像是一種氣味清寒的沉香;並沒有她在其它時間溯行軍的身上所感受到的那種腐朽嗆人的惡味。
下一秒鐘,她感到他的嘴唇輕輕掠過她的臉頰,停在她的耳畔。他的氣息連同他溫柔腹黑的聲線一起,從她的耳孔徑直鑽入她的身體。
“下一次,假如在戰場上遇見我的話,我就會跟你回去。”
“到了那個時候,要善待我啊……”
“主人。”
柳泉鼻端一酸,眼淚毫無預兆地湧了出來。
並不是因為髭切這樣的舉動刺激了她的神經、引發了生理性的淚水分泌。
而是因為她知道,他在說真話。
他也在說謊。
他承認她是他的審神者了。
然而與此同時,他也將會永遠地離開她和他的弟弟。
下一次也許在戰場上,還會遇到名為“髭切”、身為源氏重寶的名刀。
然而那一振“髭切”,穿著雪白的出陣服外套和長褲、有著鉑金發色的付喪神,並不是眼前這一位。
即使未來她在戰場上奪下多少振“髭切”,也永不可能是眼前這一位了。
……你曾經在得到一個人的瞬間同時失去了他嗎?
現在這樣,就是了。
她忍不住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要試圖挽留他。
“不……髭切君……在你恢複之前,我想我可以把你藏匿起來,我們再來想想辦法……”
髭切直起了身子,收回了那隻攫住她臉頰的手,好笑似的看著她。
“……然後呢?”
柳泉:??
髭切血紅的眼瞳溫柔地注視著她,那副形如厲鬼一樣的形貌已經不見了。雖然額頭上的短角和肩胛上生出的骨刺仍然還在,他的表情裡卻仿佛含著一抹既安靜、又有點無可奈何的,溫柔的縱容感。
“你從戰場上撿回了不能用的刀劍,然後為此還要被時之政府追責?即使你有著多深厚的來頭和背景,你也不可能和時之政府對立的吧?”
他微微搖了搖頭,哂然一笑。
“嘖嘖嘖,真是……有勇氣到了——有種可怕的天真呢。”他評價道。
“和天真丸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有些近似……這就是天真丸那麼輕易就服從於你,承認你是他主人的原因嗎。”
柳泉:!!
下一刻,髭切往後退了一步。
“彆開玩笑了。”他美妙的聲線忽然變得冷然,如同冬日尚未完全結凍的河流裡,碎冰沿著山勢和河水蜿蜒而下,相互碰撞所發出的聲音一樣。
“無法派上用場的刀劍,就理應放棄。這是無情的殺戮戰場,小姑娘。並沒有地方來安放你那些無用的同情心和仁慈。想要憑借自己深厚的背景經曆或者出眾的劍術走在懸崖的邊緣,等到危險幾乎降臨的時候還要在刀尖上跳舞,也是魯莽的舉動。”
髭切一字一句,殘忍但深刻地說道。
“我不知道你以前究竟是誰的部下……但你現在是大將了。身為大將,就要有所決斷,就要懂得取舍……”
他歎息了一聲,將目光投向一旁錯愕的膝丸。
“我,要去尋找如何淨化自己的正確道路。在那之前,我是不會跟你們回去的。”
膝丸:!!!
“……阿尼甲?”他充滿疑惑和焦急地叫了一聲。
髭切笑了。
“啊。……在那之後,你們就到戰場上來找我吧。我會去和最厲害、最深不可測的敵人戰鬥的。到了那個時候,你們要及時來支援我啊。”
膝丸:“……”
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膝丸張了張嘴,又停下了,臉上滿是遺憾、不解、焦急和痛苦的表情。
“可是,阿尼甲……!”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好像什麼言語也不足以表達他此刻內心的所有想法似的。
“在那之前,你要怎麼辦呢……?”
髭切走回剛才在激戰中被柳泉打落本體刀的地方,俯身拾起了那柄刀,還刀入鞘。銳利的刀鋒在刀鞘中滑過,發出微微的嗡鳴聲。
“在那之前,我會好好戰鬥的。”他說。
“乖乖丸,這樣對你們和對我都好。”他轉向膝丸,直視著膝丸的眼睛,平靜地說道。
“在那之前,你就放心依靠你的主人吧。”他含笑補充了一句。
“至少她看起來比源義經要好多了……你,以後也不要再記得你原來的主人了。因為從現在開始,你的主人隻有一個。”
他微微往身後一側頭,示意了一下。
“……就是她啊。”
似乎思考了一下,他伸出手去,拍了拍膝丸的肩膀。
“在下次重逢之前,你也要好好努力啊。”
他的聲音裡重新帶上了一絲鬼畜般的笑意,就和柳泉記憶裡所熟悉的那樣。
“至少希望下次見麵的時候,我能看到你表現出色,在戰場上大殺四方——”
說到這裡,他又回頭望了一眼柳泉,勾起了唇角。
那顆小虎牙在他唇間若隱若現。
“……而不是你的審神者大殺四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