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布利多沒有回答。
“你能夠回到這裡已是個奇跡!”斯內普怒氣衝衝地說,“那枚戒指上有特彆強大的魔咒,我們最多能希望把它遏製住。我已經把魔咒暫時囚禁在一隻手裡——”
鄧布利多舉起那隻焦黑、無用的手,仔細端詳著,就像麵對著一個非常有趣的古董。
“你乾得很出色,西弗勒斯。你認為我還有多少時間?”
鄧布利多的語氣輕鬆隨意,如同在詢問天氣預報。斯內普遲疑了一下,說道:“我說不好,大概一年。沒有辦法永遠遏製這樣的魔咒。它最終總會擴散,這種魔咒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加強。”
鄧布利多露出了微笑。他隻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了,這消息對他來說似乎無足輕重。
“我很幸運,非常幸運,有你在我身邊,西弗勒斯。”
“如果你早點兒把我叫來,我或許能多采取些措施,為你爭取更多的時間!”斯內普惱怒地說,他低頭看著破碎的戒指和那把寶劍,“你以為摧毀戒指就能破除魔咒?”
“差不多吧……我肯定是昏了頭了……”鄧布利多說。然後斯內普的怒火似乎轉移了,他怒目瞪視著鄧布利多身旁一直沒有出聲說話的莉莉·伊萬斯,諷刺似的說道:“你一直在這裡?你為什麼不阻止他?你難道看不出來這是一個陷阱嗎?你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送死?……”
莉莉·伊萬斯還沒有說話,鄧布利多就阻止了斯內普的惡言惡語。“西弗勒斯,不要苛責莉莉。這種事情她也無能為力。”他疲憊地說道,“我獨自去了岡特老宅……也許我應該把你帶上就好了……”
“那樣你們兩人總有一個會像這樣黑著一隻手回來,然後坐在這裡計劃接下來的一年裡要如何修訂你們的遺囑。”莉莉·伊萬斯突兀地打斷了鄧布利多,她的臉板著,麵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難看,就好像十分憤怒,卻不知道該向誰生氣一樣。她忿忿地抿著嘴唇,瞪著鄧布利多和斯內普說道:“……複活石戒指!我幾乎能夠想像得到你們兩人都打算複活誰!……”
哈利等著她說出那個人名——那個阿不思·鄧布利多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想要複活的人——但是莉莉·伊萬斯停了下來,氣呼呼地瞪著麵前的兩個男人。
哈利也不覺得有如何失望。他猜想鄧布利多大概是想複活他的父母以及他年幼的妹妹阿利安娜,而斯內普毫無疑問是希望哈利的母親柏麗爾·波特複活。那個戒指必定是伏地魔的魂器之一,上麵附著了十分強大而惡毒的黑魔法。現在哈利終於有點明白,後來他跟隨鄧布利多去尋找另一個魂器——斯萊特林的掛墜盒——的時候,鄧布利多為什麼要堅持自己去喝那些邪惡的魔藥了。他是認為自己既然已不久於人世,就應該儘量在活著的時候把這些都解決掉,該冒的險也都由他自己來冒——
屋裡有一瞬的寂靜。然後哈利看到鄧布利多吃力地在椅子上坐直身子,很不自然地強行換了個話題。“……不過這樣也好,這樣就使事情變得更簡單了。”
斯內普似乎完全被弄糊塗了。鄧布利多笑了笑。
“我指的是伏地魔圍繞我製定的計劃。他計劃讓馬爾福家那個可憐的男孩殺死我。”
斯內普在哈利經常坐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隔著桌子麵對著鄧布利多。哈利看出他還想再談談鄧布利多那隻被魔咒傷害的手,但對方舉起焦手,委婉地表示不願意繼續談論這個話題。莉莉·伊萬斯仍然站在鄧布利多身邊,正好麵對著斯內普,但是他們兩人都好像在極力避免與對方的視線接觸一樣,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他們之間彌漫著一股尷尬而不自然的氣氛。
斯內普皺著眉頭說:“黑魔王沒指望德拉科能夠得手。這隻是為了懲罰盧修斯最近的失敗。讓德拉科的父母眼看著兒子失手,然後付出代價,這對他們來說是鈍刀子割肉。”
“總之,這男孩像我一樣被明確地判了死刑。”鄧布利多說,“我認為,一旦德拉科失手,接替這項工作的自然是你囉?”
短暫的沉默。哈利注意到斯內普似乎飛快地瞥了一旁的莉莉·伊萬斯一眼。可是他不明白在談起這個話題的時候,斯內普注意莉莉·伊萬斯的反應有什麼用意。
“我想,黑魔王是這麼設計的。”斯內普很快回答道,語氣死板,毫無感情。
“伏地魔是否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他在霍格沃茨不再需要密探?”
“他相信學校很快就會被他控製,是的。”
“如果學校真的落到他手裡,”鄧布利多說,好像是臨時想到插了一句,“我要你起誓你會儘全部的力量保護霍格沃茨的學生,行嗎?”
斯內普僵硬地點了點頭。莉莉·伊萬斯的視線似乎有一瞬間停留在他臉上,但很快她就再度保持先前那種目不斜視的狀態了。
“很好。那麼,你首先需要弄清德拉科打算乾什麼。一個驚慌失措的少年不僅對他自己危險,對彆人也很危險。向他提供幫助和指導,他應該會接受,他喜歡你——”
“——他父親失寵之後,他就不那麼喜歡我了。德拉科怨我,認為我奪走了盧修斯的位置。”
“沒關係,試試吧。比起我自己來,我更關心的是那男孩任何行動計劃的意外犧牲品。當然啦,如果要把他從伏地魔的暴怒中解救出來,最終隻有一個辦法。”
斯內普揚起眉毛,用諷刺的口吻問道:“你打算讓他把你殺死?”
“當然不是。必須由你殺死我。”
長久的沉默,屋裡隻有一種奇怪的哢啦啦的聲音。鳳凰福克斯在啃一小塊墨魚骨頭。
“你希望我現在就動手嗎?”斯內普問,語氣裡透著濃濃的諷刺,“還是你需要一點時間構思一個墓碑?”
“哦,暫時還不用,”鄧布利多微笑著說,“我想,那一刻該來的時候總會來的。從今晚的事情來看,”他指指自己焦枯的手,“我們可以肯定它將在一年之內發生。”
“既然你不在乎死,”斯內普粗暴地說,“為什麼不讓德拉科得手呢?”
“那個男孩的靈魂還沒被完全糟蹋,”鄧布利多說,“我不願意因為我的緣故把它弄得四分五裂。”
斯內普的臉上露出了一種非常奇怪、非常痛苦的表情。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勉強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發出一種疼痛的嘶嘶聲。
“那麼我的靈魂呢,鄧布利多?我的呢?”
哈利看到這個時候,自從這個場景開始就一直避免和斯內普的視線彼此碰上的莉莉·伊萬斯,終於轉過臉去注視著斯內普,她那雙綠色的眼眸裡好像隱約泛起了一種悲傷的霧靄,就好像對於斯內普問出這個問題時的無奈和痛苦感同身受一樣。但是她沒有說任何話,而且在斯內普抬起眼睛之前,她又十分刻意地將視線轉開了,似乎想要假裝成自己對他剛才的問題從未注意過一樣。
“隻有你知道幫助一個老人免於痛苦和恥辱不會傷害你的靈魂,”鄧布利多說,“西弗勒斯,我請求你為我完成這件大事,因為死亡對於我來說是鐵板釘釘的事,就像查德理火炮隊將在今年的聯賽中墊底一樣。說句實話,我倒願意沒有痛苦地迅速結束生命,而不願意拖拖拉拉,死得很狼狽,比如,把格雷伯克牽扯進來——我聽說伏地魔把他也招進去了?或者落到親愛的貝拉特裡克斯手裡,她喜歡把食物玩夠了再吃?”
他的語氣很輕鬆,但那雙藍眼睛卻犀利地望著斯內普,就像從前望哈利一樣,似乎能真切地看見他們所談論的靈魂。最後,斯內普輕輕地點了點頭。
鄧布利多好像滿意了。
“謝謝你,西弗勒斯……”
辦公室消失了,暮色中,斯內普和鄧布利多一起在冷清清的城堡操場上漫步。
“這些晚上你和波特兩人關禁閉吧,西弗勒斯?過不了多久,這男孩關禁閉的時間會比他自由的時間還多。”
“他簡直是他父親的翻版——”
“相貌上也許是這樣,但他骨子裡更像他的母親。我和哈利待在一起,是因為我有事情要跟他商量,我必須給他一些信息,不然就來不及了。”
“信息,”斯內普說,“你信任他……卻不信任我。”
“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你我都知道,我的時間有限。我必須給那男孩足夠的信息讓他去完成需要完成的事情。”
“那為什麼我不能得到同樣的信息?”
“我不想把我所有的秘密都裝在一個籃子裡,特彆是一個許多時間都掛在伏地魔胳膊上的籃子。”
“我是按你的吩咐做的!”
“你做得非常出色。不要以為我低估了你時時所處的危險,西弗勒斯。隻把看似有價值的情報告訴伏地魔,而把最重要的信息留在心底,這項工作我隻能交給你。”
“可是你卻更信賴一個連大腦封閉術都不會的小男孩,他的魔法很平庸,而且可以直接連接黑魔王的思想!”
“伏地魔害怕那種連接,”鄧布利多說,“不久以前,他稍稍領略了一番分享哈利的思想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他從未體驗過那樣的痛苦。他再也不會試圖控製哈利了,我可以肯定,至少不是用那種方式。”
“我不明白。”
“伏地魔的靈魂如此殘缺不全,它受不了接近哈利那樣的靈魂,就像舌頭粘在冰凍的鋼上,皮肉接觸火焰——”
“靈魂?我們談的是思想!”
“在哈利和伏地魔的問題上,這兩者是一回事。”
鄧布利多環顧四周,確保除了他倆之外沒有彆人。他們現在到了禁林附近,但周圍沒有一個人影。
“西弗勒斯,在你殺死我之後——”
“你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卻還指望我幫你那個小忙!”斯內普低吼道,削瘦的臉上閃著真正的怒氣,“你覺得許多事情都理所當然,鄧布利多!說不定我改變主意了呢!”
“你發過誓的,西弗勒斯。說到你為我效力的事,我記得你答應過要密切關注我們那位年輕的斯萊特林朋友,對嗎?”
斯內普顯得惱怒而不服氣。鄧布利多歎息了一聲。
“今晚十一點到我辦公室來,西弗勒斯,你就不會抱怨我不信任你了……”
他們回到鄧布利多的辦公室,窗外漆黑一片,福克斯安安靜靜地待著,然後哈利有點意外地又看到了在上一個場景裡沒有出現過的莉莉·伊萬斯。她正站在校長室的桌前,有絲局促不安地四下環顧。
“彆緊張,莉莉。你等一下可以呆在那裡。”鄧布利多麵色輕鬆地指了指牆角的一個大木櫃。莉莉·伊萬斯走過去,一下拉開櫃門。裡麵漆黑一片。
“我想……這不是一個消失櫃吧?鄧布利多教授?”她的臉色還有絲緊張,但嘴裡卻開起了玩笑,聲音略有點發抖。
鄧布利多似乎很欣賞她的幽默似的,嗬嗬笑著說:“當然不是。你想把自己傳送到哪裡去呢,莉莉?”
莉莉·伊萬斯還沒有說話,校長室的門上就響起了輕叩聲。她的臉色一變,立刻鑽進了那個櫃子,合上了櫃門。鄧布利多揮動魔杖,不知在那個櫃子周圍布下了什麼咒語。就在他剛剛完成這一切的時候,校長室的門開了,斯內普走了進來。
【ToBetiun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