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們也溜不了多遠。走廊的木質地板根本不可能保持長期踩在上麵而絲毫不發出聲響來,就算他們再小心、腳步放得再輕,落足的一刹那地板也會因為體重壓了上來而發出輕微的吱嘎聲。
所以柳泉隻是沿著走廊往另一邊走了大約二十米左右,發現那裡正好是一間極小的儲藏室——本丸的東西愈來愈多,作為倉庫的補充,原本格局不太好的、麵積太小的房間都拿來分彆做了存放不同類型物品的儲藏室。而這邊就是一間專門拿來存放書籍紙張乃至字畫之類的小儲藏室,平時也經常有其他付喪神跑來找書看。
不過今天是賞櫻大會,當然沒什麼人需要來找書看的,所以這裡毫無疑問是藏身的好地方。
因此柳泉鬆開三日月宗近的手,前後左右環視了一周,四顧無人。然後她飛快地把遮掩他們的魔咒從幻身咒改成了靜音咒,又更加飛快地拉開拉門——而在靜音咒的完美覆蓋下,拉門的聲響沒有驚動任何人。
三日月宗近雖然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但單看她的手指在空中劃來劃去也知道她又在使些什麼奇妙的法術了。當她突然毫無顧忌地唰地一聲拉開拉門——而根本沒人聞聲往這個方向看過來的時候,他就意會到她又弄了些什麼能夠遮掩他們聲音的法術。
看到她衝著他往室內輕輕一偏頭,他就立刻從拉門打開的那個縫隙處閃進了屋裡。
她隨之跟進,又回身把拉門關好,想了想又以手指在空中揮過,然後朝著他低聲解釋了一句:
“遮掩身形和遮掩聲音的魔咒……呃,就是‘法術’,我一次隻能使用一種。”
三日月宗近看了看那道其實什麼也遮不住的障子門,微微一笑。
然後他看著她朝著自己豎起一根食指貼在唇上,睜圓了眼睛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還不放心似的壓低聲音追加了一句叮囑:“……所以你彆出聲!”
不知為何,他更想笑了。
不是那種他經常性掛在臉上的營業性笑容(?),也不是那種他經常性用以偽裝自己真實感想的魔性笑聲;現在,在經曆了過去那一切血流遍野的戰陣、彼此相殺的險惡、被曆史的洪流推動向前而不可回頭的命運之後,她仍在他的麵前,和他一起藏在這座平和美麗的本丸裡的一個小小的儲藏室裡,像是正在玩躲貓貓的孩童一樣肩膀挨著肩膀、身體相互靠著,耳鬢廝磨、附耳低語;或許,等一下他們還可以一起來做些不能被彆人發現的壞事——
他的眼眉溫柔地彎起,想要作弄她的心情卻湧了上來,使得他幾乎要崩人設地像是個想要嚇戀人一跳的調皮少年一般,一本正經地貼近了她的耳畔,故意借著說話的機會往她的耳朵上輕輕吹氣,學著她同樣壓低聲音說道:
“不能出聲嗎……這可傷腦筋了——怎樣才能忍住不出聲呢~”
然後他感覺她先是一愣,繼而一瞬間就好像爆炸了一樣,身上發出騰騰的熱氣——和怒氣。
她猛地一轉頭,眉毛都要豎起來了;本來她似乎是想怒氣衝衝地訓斥他兩句諸如“外邊還有好多人你這個時候開這種玩笑乾什麼!”之類的話,但由於他們的臉靠得太近的原因,她這麼乍然一轉頭,險些撞上他的鼻尖。
她嚇了一跳,上半身下意識往後一傾,剛剛因為怒氣值爆表而想理直氣壯說出來的話好像乍然噎在了咽喉裡。
而他悄然翹起了唇角,笑了。
不說話了嗎,雪葉……不,泉?
他含笑更加湊近她一些,看著她不得不上半身更加後傾了一些,雙手也因為重心不穩而必須在身體兩側撐住榻榻米;這個姿勢使她接下來完全無法反擊,於是他感到十分滿意。
剛剛她做了什麼?突襲了他,是嗎?
他會讓她看看為什麼他會名列天下五劍之一的——不僅僅是因為他本體刀的美麗、或收藏於曆代將軍之手的名氣;他會越過那些甚至稱為皇室禦物的刀劍們、被稱為“名刀中的名刀”,並不是毫無理由的。
作為天下五劍之一,雖然在幻化為付喪神之前並沒有多少出陣的記錄,但是他仍然鋒利、敏銳、冷靜、超然,擅長攻擊也擅長於捕捉人心;現在他擁有了類似於凡人的身軀,可以體會到他身為冰冷的刀劍時未能體會到的、凡人的情感,也可以將他身為冰冷的刀劍時所無法做到的事情一一做到——
他帶著一絲自得似的想著,更加刻意地向前傾身一些,在她退無可退——再往後傾就要倒下去——隻好保持著一個危險的後傾角度撐坐在那裡的時候,他慢慢地接近了她的臉,又慢慢地稍微偏過了頭,將他們兩人的鼻尖錯開,雙唇湊近,呼吸可聞——
狹小的室內湧蕩著曖昧又暖熱的氣氛,兩人之間若即若離的距離幾乎將那股既互相吸引、又精神緊繃的張力推上了巔峰!
在他的嘴唇覆蓋上她的前一秒,屋外的走廊上傳來咚咚咚的跑步聲。
“話說,大將到底藏到哪裡去了啊!”
“聽說不在執務室呢……”
“屋頂上也沒有……”
“去敲她的房間門也無人應答呢……”
“難、難道是……又跑去後山了嗎?!”
“哦!說不定還真是這樣哪!我們去找找!大將不是喜歡在後山的山坡上曬太陽嗎?”
“那、那我們就快點吧!缺了主人的話,合影怎麼辦呢……?”
三日月宗近的動作一頓。
然後他看見麵前這個前一刻還在因為他的接近而顯得一臉緊張的年輕姑娘,忽然無聲笑彎了眼睛,有個小小的笑渦在她臉頰上若隱若現。
屋裡先前還因為那種兩人之間似有若無的張力緊繃著的氣氛霎時間發生了逆轉。
感謝幻身咒的加持,屋外的人們沒有發現這間小小的儲藏室裡的異狀,紛紛議論著去得遠了。
在四周重新安靜下來以後,三日月宗近收回凝神細聽屋外動向的注意力,重又看向麵前極為接近的這位年輕姑娘。
她還得意洋洋地朝著他無知無覺地笑著,一點都不知道——或者說,不關心——他深藏的內心中到底有多少不能泄露於人前的黑泥翻湧,就像是得意洋洋地在巨獸前炫耀羽毛的雛鳥一樣,一點都不知道危險就在自己的前方,自己馬上就要被拆吃入腹似的。
他用自己那雙內蘊新月的著名眼眸就那麼靜靜地一直地望著她。一直到她被他直直的注視看得慢慢收起了唇角的笑意,臉頰染上一抹淡紅,耳垂也從淡粉變成了如同血滴一般的深紅色——
她好像有點抵擋不住他那種不言不語、隻是直直注視著她一眨也不眨的目光,帶著點尷尬和羞澀地垂下視線避開他的盯視,一開口聲音卻沙啞得讓她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
“……看、看什麼?”她還結巴了一下,之前那種氣場能夠覆蓋整個戰場、一往無前握著刀衝向未知的黑夜的那種氣勢完全消失了,好像恨不能在他麵前縮成小小的一團,以躲避他那完全沒有隱諱、也不加掩飾的目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