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見妹妹過來,蕭令露迅速地撤回了視線,仿佛什麼都沒有看見似的,微微提高了些聲音,愈發起了興致地同小夥伴們說笑起來。
阿渺也不想搭理蕭令露,視線遊移了片刻,瞅見六哥蕭逸旁邊還有空位,便走了過去。
蕭逸此刻正是心煩,想著三哥和五哥都被父皇傳召去了釋心殿、與高僧談法論經,一會兒自己多半也躲不過。可他平時讀佛道經文,完全就讀不進去,更解釋不來什麼高深的玄理,去了隻有出醜的份兒!
眼下隻能臨時抱佛腳,努力把稍微熟悉的幾段經句再背熟些,萬一待會兒父皇召見,至少也能東拉西扯地答上幾句……
蕭逸悄悄掏出提前讓侍從謄寫、藏在袖子裡的名句小抄,打算埋頭再背兩遍,誰知乳娘抱著剛滿一歲多的七皇子、坐到了他的旁邊。然後沒過一會兒,阿渺也坐了過來。
七皇子看見小姐姐,立刻興奮激動起來,伸手去抓她發飾上的金蝶翅膀,咿咿呀呀的,鬨騰起來。
蕭逸終於憋不住火了,對阿渺吼道:“我說蕭令薇,你換個地方坐好不好?”
阿渺正逗弄著七弟,莫名其妙地被六哥吼了一句,先是一愣,緊接著梗起脖子,“為什麼呀?”
蕭逸哪裡好意思說自己需要潛心“抱佛腳”,隻能隨口忽悠,伸著脖子看了一圈,“這邊坐的都是男孩。你看對麵還有空位,你坐過去,也好姑娘家們一起玩!”
聖上崇尚名士做派,行宮家宴並不過於講究古禮、非得讓孩童們也分席而坐,隻擺一張寬長的嵌紫金石楠木桌案,全體鬨騰地圍坐在一起。蕭逸說的“對麵”,正是蕭令露和華音郡主坐的那頭,阿渺說什麼也是不願意坐過去的。
“我不要,我就要坐這裡。” 阿渺犟了起來,“要換你自己換!”
蕭逸氣得想揍人。
但眼下眾目睽睽的,父皇就在釋心殿裡,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真動手。再者說,他早一兩年的時候確實跟阿渺動過手,深知這丫頭看上去奶氣未脫、實則發起狠來超凶,並不好對付。
而且,自己十分崇拜的五哥,又偏偏跟這丫頭一母同胞。
實在是……不敢惹……
蕭逸隻得自己站起身來,視線巡視一番,走到席案最邊角的位置,把坐在簷角陰影中的一個男孩給拽了起來,半勸半逼地讓他跟自己換位子。
那男孩順著蕭逸的手指,朝阿渺的方向看了眼,神情頓時有些尷尬。
蕭逸催促道:“快去吧,陸澂!這裡黑黢黢的,要是讓人知道慶國公府的世子被安排坐到了這種地方,指不定要說宮裡的人不懂待客之道!”
陸澂欲言又止,結結巴巴地解釋,“沒……沒人安排,是我自己坐過來的。”
蕭逸懶得聽他再說,推攘了一把,“行了,我知道了,你趕緊過去吧!”
席案的另一頭,阿渺被七皇弟用小胖手扯住了一綹頭發,正絞儘腦汁逗弄他放手,恰好見宮女端來幾碟精致的菜肴,便取過瓷碟,將散發著香氣的菜品一一舉到他的小鼻子前。
“小七郎,你想吃哪個?羊肉花絲?醬汁蝦炙?鹿肉烤天酥?還是,韭蔥蛤蜊羹?”
宮裡的食物做的精致、量少,菜色可人,就連盛菜的小瓷碟都是晶瑩剔亮、光采鑒人。七皇子被眼前的五顏六色吸引住,終於鬆開了攥著姐姐頭發的小爪子,又似乎是被菜肴的香氣勾起了食欲,猛地扭頭撲進了乳娘的懷中,咿咿呀呀地哭鬨起來。
乳娘見狀,明白小皇子是想喝奶了,遂抱起他,行禮退了下去。
阿渺籲了口氣,抬手把散落的發絲捋到耳後,正坐直身來,卻瞧見對麵的蕭令露和華音郡主等人,開始不約而同地朝自己的方向投來了目光,緊接著彼此交頭接耳,掩嘴輕笑。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發髻,未覺不妥,又循著她們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朝自己的身側瞥了一眼。
這一瞥之下,竟發現慶國公府的世子陸澂,不知何時,居然坐到了自己旁邊!
阿渺先前,根本就沒看見縮坐在陰影裡的陸澂,眼下乍然看見他冒出來,先是有些驚詫,隨即又立刻戒備地朝蕭令露的方向瞄了一眼。
最開始,蕭令露說什麼“一個茫然不清、一個清澈見底,理應湊成一對”的時候,阿渺還有些半懂不懂。後來再大了些,才弄明白了是什麼意思。
小孩都害怕成為眾人的笑柄。所以自此阿渺每次遇到陸澂,決計不予搭理、也不會跟他說話,仿佛一旦自己稍稍對他和善些,就會坐實了蕭令露她們說的那些話。
久而久之,對他視而不見,就成了一種習慣。
阿渺提起玉箸,給自己夾了一隻蝦,借著側頭的工夫、偷偷瞄了陸澂一眼。
明明隻比她五哥小不到一歲,個子卻矮了一個頭,還渾身都長得圓乎乎的,正如蕭令露常說的那樣,確實很像昭陽殿裡的那隻胖狸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