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此處,自己倒又哽咽了起來。
她不過十八、九的年紀,去歲才嫁給趙潛做續室,年底又懷了身孕,正是與夫君感情漸深的時候,卻不幸遭此變故,心中悲痛實難言繪。
李氏悄悄印去淚水,望向阿渺,猶疑問道:
“殿下……怎會跟流民在一起?”
阿渺曲著腿,抱著膝蓋,內心充斥著劫後餘生的複雜情緒,“我在玄武營的營地裡,被壞人擄走,逃跑以後,遇到那些流民,便跟著他們一起來了富陽關。”
她眼神殷切地望著李氏,“我阿娘和五哥剛剛是不是入了關?他們現在去哪兒了?”
李氏點了下頭,道:“聽府衛說,娘娘的車駕已被護送前往建業了。”
富陽關距離建業城的北城門隻有五十裡,皇室的車隊若是走得快,此刻差不多應該快走了一半的路程了。
李氏打起精神,挪到阿渺身邊,幫她擦乾淨臉頰、重新梳理了一下亂發,又讓婢女扯下裙擺細布,填補在阿渺磨破的鞋襪裡。
小公主娟秀可人的容貌終於一覽無餘,與上月在馬車前驚鴻一瞥的記憶重合,李氏也再無猜疑,隻是轉念一想,眼下賊行亂世,竟是連天家貴胄都免不了流離之苦,一時愈發心中惶苦、憂憂戚戚。
“殿下莫要憂心,” 她出言寬慰阿渺:“妾的兄長,是京城驍騎營的郎衛。待到了京城,妾請他傳話,定能及時將殿下送回宮中。”
京城的戍衛,神策營負責外城,驍騎營負責內城,再加上宮中禁軍,三層護衛、重重關卡,若有驍騎營的人出麵幫助,阿渺回宮之行就會順暢許多。
阿渺此時聽說母親與五哥無礙,釋然許多,望著麵前為自己溫柔整理衣裝的年輕夫人,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學著從前阿娘和五哥讚賞宮人的口吻,鄭重說道:
“夫人忠義、可堪表率,等我回到宮中,一定會請父皇封賞夫人。還有那些傷害了趙將軍的壞人,父皇也一定會施以嚴懲的。”
李氏瞧著小公主一口軟糯童音、卻偏偏言辭老成的模樣,心中又是愛憐又是情緒複雜,配合著頜首道:“妾,謝過殿下。”
旁邊一直神情呆怔的趙氏女孩,此時卻移來了視線,定定地盯著阿渺。
阿渺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了垂眼,突然想起自己懷裡還裝著幾串早上摘的漿果。
她把漿果摸了出來,選了串沒被壓壞的,遞到女孩麵前,“那個……你要吃嗎?吃的時候會很酸,吃完了嘴裡又會有點甜的……”
女孩有些木然地接過漿果,低頭看了一會兒,然後連枝帶果直接放進嘴裡,大口地嚼了起來。
酸進了牙床舌根裡的味道,衝得鼻腔火辣。
她抬起手肘,用衣袖使勁擦過眼角。
一直哭不出來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