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回到山上, 去到正堂,見地上扔著卞之晉練功用的綁腿沙袋,被戳得七裂八斷的。甘輕盈坐在案後, 手裡捏著封書信, 愁眉不展。
“映月先生來信了?”
阿渺小心翼翼地躍過地上的沙袋,湊到甘輕盈身旁。
甘輕盈把信扔到案上,“煩死了。”
阿渺拿起信紙, 將其中內容讀了一遍。
她在天穆山中這些年, 對玄門裡外的情況也大致有了些了解。那位尚未曾見過的師父, 謝無庸,執掌穆山玄門近五十年, 性情孤僻、鮮少與人來往, 座下的弟子也不多, 除了甘輕盈和卞之晉以外, 就還隻收過另一名姓柳的弟子。據說那位柳師弟天資過人, 深得謝無庸青睞,可惜行事叛逆不羈,後來更是背棄了師門, 甚至跟祈素教有了牽連。
卞之晉每每提到這位柳師弟,必然破口大罵, 堅決地認定師父的病是被那臭小子給氣出來的!
但眼下阿渺看映月先生信中所言,更像是說謝無庸的病症乃是練功過激所致、需要依靠寒氣來化解,因此這些年來, 他一直帶著謝無庸住在柔然西北的莫加湖畔。
年初的時候,謝無庸總算恢複了些意識,睜眼瞧見死對頭映月,立馬掛不住臉麵, 死活要立刻回天穆山。映月先生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被鬨得煩了,也發起火來,一邊帶著謝無庸往南走,一邊寫信來讓穆山玄門趕緊去領人。
阿渺放下信,看了眼甘輕盈,立刻明白過來她為何愁眉不展,拉著她衣袖笑道:“師姐就彆生氣了。師父醒過來了,總是好消息吧?”
“好個屁!”
甘輕盈怒火再起,唰地站起身,取過劍對著地上的沙袋一陣亂砍,“卞之晉這廝跑了!我又不能下山!誰去接師父?依著那兩個老頭的臭脾氣,隻怕還沒走到沂州,就已經吵翻天了!”
阿渺連忙跟了過去,毛遂自薦:“我可以去啊!”
“你?”
甘輕盈停下手中動作,扭頭看了阿渺一眼,“不行。你一個小丫頭,不知江湖險惡,再說他們青門的弟子個個古怪,萬一出了什麼麻煩,你也應付不來。”
個個古怪?
阿渺立刻想到了在山下跟自己交手的那個盲少年,不覺讚同點頭,遂又問道:
“他們為什麼那麼古怪?師兄又為什麼那麼害怕那個冉紅蘿?”
“反正就是邪乎的很!出手狠毒,招式陰險,打贏了還會捉回去弄個囚禁虐待之類的……當初卞之晉被冉紅蘿關在雁雲山,一關就是三年,說是拿他的身體去試什麼蠱毒……”
甘輕盈有幾分微妙地扯了下嘴角,“可我瞧著,八成還試過彆的什麼!”
她瞥了眼旁邊聽得專注的阿渺,沒好再往下說,“哎”了聲,“你彆管這些破事!老老實實留在山上練功,七十二絕殺你才學會了四十五殺,等師父回來萬一不肯收你,可彆怪我不講情麵!”
玄門七十二絕殺,分為乾、坤、震、巽 、坎、離、艮、兌八層,由兌往上,阿渺和白瑜至今隻學到了巽,還差乾坤震三層、共二十七式沒有學會。
但這二十七式,卞之晉隻讓她們背了心法,一直沒有傳授招式,有時興致來了展示幾招,完了又抓耳撓腮地搖頭,不讓她們跟著學。
阿渺私下猜測,大約白猿師兄自己,也沒能真學會那剩下的二十七式……
所以這種情況下,自己又何年何月才能學得會?
阿渺回到住所,見白瑜像是剛練完功、洗了澡,一頭濕漉漉的長發胡亂挽著,坐在桌前啃包子。
山裡飲食簡單,負責夥房的岑二廚藝又不怎麼好,白瑜在這兒住了幾年,硬是把自己逼出了一身做飯的本事。取了崖蜜、摘了槐花洗淨切碎,包進包子蒸熟,一掰開,金黃色的蜜糖混著槐花的香氣、熱騰騰地淌了出來……
見阿渺進屋坐下,白瑜也不多話,一麵繼續啃著包子,一麵提起竹籠,把底下那屜還冒著熱氣的包子推到了阿渺麵前。
可阿渺卻是一點兒胃口也沒有,歪著頭趴到桌案上,一雙水氤清亮的眼睛盯著白瑜,直到白瑜也抵不住斜過眼瞅著她,嘴裡咀嚼包子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白瑜,你知道嗎?陸元恒逼著我六哥禪位,自己做了皇帝。”
白瑜啃包子的動作,徹底停了下來。
阿渺注視著她的反應,“你也不知道?你哥哥也沒告訴你?”
白瑜搖了搖頭,捏著手裡的包子。
阿渺心裡有些發堵,依舊趴在案上,隔了許久,有些猶疑地自語道:“你說……他……他們不告訴我們,是覺得我們一定幫不上忙、一點兒用也沒有嗎?”
“不是。”
白瑜神情堅定地抬起了頭,“我哥他都打不過我,沒道理瞧不起我。”
兩個女孩視線交彙,眼中俱有情緒一瞬翻湧。
阿渺站起身來,拿定了主意:“我要去沂州見我五哥,還有大皇兄!”
她走到床榻旁,從櫃子裡找出藥露和換洗衣物,一麵說道:“我得知道六哥和小七郎他們怎麼樣了,還有我皇祖母!你哥哥好幾個月才來一次天穆山,我不能留在這裡乾等!”
白瑜也騰地站了起來,轉身翻了一塊包袱布出來,手腳麻利地就開始撿包子往裡裝,撿了一半,又頓住:
“甘姑姑能答應讓我們下山嗎?”
阿渺搖頭,“她不答應,但我還是要去。映月先生的信裡說,他們大概這個月就會到沂州境內,我剛好過去接他們,順便見我哥哥,不算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