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沂州的地理範圍並不太小, 東臨渤海、南接江北,西北方向如今又將風閭城所轄的北疆收了進去,版圖得以很大擴張。
阿渺和白瑜下了船, 一路打聽著, 往都城沂州城的方向而行。
時隔多年,再度結伴上路,跟小時候流亡時的心情相比, 兩人都多了幾分自信、少了很多畏懼。遇到需要問路或搭車的情況, 依舊還是阿渺出麵的次數最多, 但白瑜也不再像幼時那樣木訥言拙,偶爾也會學著阿渺的樣子、向人微笑道謝。
兩人搭上一輛運貨去沂州城的商行馬車, 臨近傍晚的時候, 才抵達了都城外的草市。商行掌事見兩個女孩一路隻吃了幾個冷包子, 便很熱情地請她們去鋪子對麵的茶攤喝點熱粥。
阿渺和白瑜沒好拒絕, 跟了過去, 圍坐在靠內的桌子旁。
臨街而坐的幾個販子模樣的人,扭頭盯著阿渺看了幾眼,又轉回頭, 繼續大聲議論起來 ——
“運粟米的話,還是走絳夏城那邊合適!那裡是魏王殿下的封邑, 兩年前就開始按戶分田,好多從涼州退回來的傷兵也都在絳夏領了耕地,糧多價錢便宜!”
“不是說那邊的糧, 都要優先供給風閭城作軍糧嗎?”
“瞎扯的事!魏王仁德,凡事都先顧著治下的百姓,聽我堂叔說,絳夏那邊一連斬殺了好幾個亂收田賦的官員, 沂州城這邊被牽連的豪族也都不敢再亂來的!”
“可如今魏王被聖上召回了沂州,已經快大半年沒回過絳夏了,還能管事嗎?”
“這種事不好說。反正要是真不讓魏王殿下回去了,那絳夏那邊的百姓就虧大了。好不容易得了個明主,又是分田、又是減賦的,還出錢給辦鄉學,沂州好多人都想遷居過去呢!”
眾人紛紛點頭。
魏王?不就是五哥的封號嗎?
阿渺聽人議論蕭劭,留心聆聽起來。她上次是聽趙易提過,蕭劭從封邑絳夏、搬回了沂州的府邸,卻也不清楚其中的緣由。
白瑜也微微側過頭,視線掠過桌對麵的年輕掌事,見其端著茶盞、眼睛卻一直偷瞄著阿渺,頗有幾分獐頭鼠目的意味。
因為趙易交代過她盯安思遠的梢,並曾大致講解過注意事項,所以白瑜在這方麵的知識比阿渺略豐富一些,戒備性亦是極高,當即狠狠瞪了那掌事一眼,反手取下背在背上的環首刀,“啪”地放到了案上。
掌事被嚇了一跳,盞裡的熱茶潑濺到衣襟上,慌亂起身整理。
他其實,也不是什麼惡人,隻是走南闖北這麼些年,還不曾見過阿渺和白瑜這樣不同尋常的姑娘。
一個背上背著把刀,表情木木的,看起來有點女匪的架勢,可年歲又實在太小了些……
另一個,五官生得極美,隻略微尚有幾分稚氣未脫,想必再過得一兩年,定是位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跟那“小女匪”一樣,也是一身普通的素色細布衣裙、沒戴頭飾,可言談舉止間,卻有種高門貴族才有的那種閒適感,眼神不避不躲,笑起來緩緩的,不刻意示好、也絕不無禮傲慢。
可要說她貴氣吧,剛才在車上啃冷包子也啃得津津有味……
那種平易灑脫和貴人尊華,既矛盾著、又渾然天成地結合在一起,造就了一種甚是獨特的氣質,完全不像他從前走南闖北遇見過的任何一類人……
掌事心中充滿了好奇,忍不住就盯著多看了幾眼,尋思著、再出言打聽幾句。
但白瑜既然起了戒心,就不願再多待下去,催著阿渺喝了幾口熱粥,就拉她離開。
阿渺還想再聽聽蕭劭的事,卻拗不過白瑜堅持,隻得喝了粥、跟商行掌事道過謝,便起身告辭。
草市離沂州的南門並不太遠。
此時城門外,排著許多趕著在天黑前入城的百姓和商販。
阿渺見白瑜拎著刀、一臉的嚴肅,忍不住莞爾,“你不要這麼凶巴巴的嘛!哪兒有那麼多的壞人?我五哥說過,真正的大惡人,外表反而根本就看不出來。而且你越這樣緊繃,不是越引人注意嗎?城門口檢查得那麼嚴,你還是把刀放回包袱裡好吧?”
白瑜想了想,提條件:“那你把臉藏起來,免得引人注意。”
她拿布巾裹了刀,重新和包袱一起、背到了背上,然後把之前裝包子的包袱布扯出來,像捆頭巾一樣地綁到阿渺頭上,纏來繞去,遮住了小半張臉,弄得阿渺又躲又笑。
兩人跟著入城的人群,進到城樓下的盤查點,大約因為隻是小姑娘,並沒被太多留意,很快就被放行了進去。而同行中那些青壯年的男子、尤其是帶南方口音的,大多被拽到了一旁,由軍官嚴厲審問。
阿渺不覺有些悵然。
原本都是大齊的子民,如今南北兩分,竟變得跟仇人似的……
兩人打聽著方向,很快找到了京中魏王府所處的壽康坊。
此處毗鄰皇宮,坊口巡邏森嚴,來往馬車、人員,皆需出示府邸腰牌,查驗身份。阿渺想了一想,拉著白瑜,直接躍上牆頭,從旁邊的小巷進了壽康坊。
夜色中的沂州城,燈火零星,完全沒有建業那種寶馬香車、火樹銀花的繁華。不遠處的皇宮,也是由從前蕭喜的王府擴建改造而成,新築的宮牆不過兩丈來高。壽康坊一帶的房屋,更是造型單一、院牆低矮,阿渺和白瑜輕輕鬆鬆的,就從坊界牆頭躍上了旁邊的屋頂。
兩人正要找地方下地,卻見一隊車馬轔轔駛近。
當先騎馬之人,一身緇衣,腰背挺直、表情整肅,正是白瑜的兄長趙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