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劭讓人引領阿渺去後院見安嬿婉,自己則被官員們簇擁著,去了待客的廳堂議事。
嬿婉見到阿渺,自是又驚又喜,撇下一乾侍女,拉著阿渺進到自己歇息的廂房,唧唧呱呱地問了半天問題。
阿渺與她自幼-交好,也沒什麼可隱瞞,便把自己憂心南朝政變、而特意來沂州見哥哥的事,跟嬿婉簡單地說了一遍。
“噢,原來你不是特意來參加我的及笄禮的呀?我剛才還高興來著……”
嬿婉佯裝生氣地剜了阿渺一眼,接著又意識到什麼,揶揄道:“我是說我哥他前幾天回到家,怎麼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定是瞧見你因為南朝的事生氣,自己也跟著瞎擔心!”
嬿婉不曾經曆過建業城的兵變,很難感同身受地體會阿渺的心情,反倒覺得留在建業的六皇子既然登了帝位、合該有所作為,可這麼多年了,也不曾與流亡北邊的兄妹聯絡過,反而任由著權臣操控利用,實難值得她同情。
阿渺沒好意思跟嬿婉說上回同安思遠鬨矛盾的真相,且又惦記著政事,問道:“那如果朝廷問你父親要兵,或者讓他帶兵南伐,他會答應嗎?”
嬿婉雖出身北疆帥府,但卻自幼傾慕南朝的風雅作派,對軍務之事一向不太感興趣。
“我不知道。”
她搖了搖頭,撥著首飾匣子上的鎏金銅扣,“不過,我覺得可能有點難。聽我娘說,這兩年我爹麾下的軍隊,因為跟涼州人和柔然人打仗,傷亡了不少人。從前因為南疆的糧產多,朝廷也舍得往風閭城供應軍糧,日子要好過許多。如今沒有了南疆的供糧,邊境上的戰事又一直不斷,軍隊裡怨聲載道,好些北疆部族出身的人都嚷著不想乾了,寧可散回從前的部落裡去。”
安嬿婉的祖父當年之所以與大齊達成盟約、做出率北疆部族歸附中原的決定,很大一個原因是考慮到北疆物產貧乏、需要靠著中原王朝才能讓百姓活得好些。所以如今朝廷斷了安氏的供糧,自然引得人心不滿。
嬿婉有些賭氣似的掀起銅扣,打開首飾匣子:
“你看吧,我爹因為愁軍資,把家裡的吃穿用度也都摳得緊緊的。這次我想辦笄禮,還是我娘把她從前的簪子找工匠熔了、才重新給打了這套金鸞釵飾。”苦悶地歎了口氣:“弄得我都不想辦了!”
阿渺知道她素來喜歡精致華貴之物,寬慰道:“我瞧你這套發釵挺好的!比今日我入宮見到皇後娘娘的頭飾還好看,而且是用你娘的舊物打造的,還有意義,多好!”
“真的?”
嬿婉高興起來,拿起金鸞發釵、插到發間,笑盈盈問阿渺,“和我的容貌般配嗎?”
她五官生得俏麗,笑起來格外生動,阿渺不覺也笑了:“配!配極了!”
嬿婉起了興致,摁著阿渺坐下,拆了她稚氣十足的雙鬟,拿自己的頭飾重新給她挽了個發式,又讓阿渺依樣畫葫蘆,給自己梳個隨雲髻。可阿渺常年住在天穆山上,根本沒工夫梳複雜的發式,哪裡梳得來什麼隨雲髻,索性使壞堆出古怪的形狀,惹得嬿婉又氣又笑。
兩人笑鬨了一番,阿渺瞅著抬手挪正發飾的嬿婉,見她笑意倩然、眉目間溢滿少女嬌俏,儼然已是大姑娘的模樣。
她心裡還惦記著蕭喜的打算,斟酌片刻,躊躇問道:
“嬿婉,如果……我是說如果啊,萬一我皇兄覺得你好看,想要你當他的妃子,你會答應嗎?”
嬿婉一愣,手中動作頓住,緊接著麵頰倏地漲紅,抬眼盯著阿渺一瞬、又飛快地垂下眼簾,有些語無倫次地嘟囔道:
“你瞎說什麼呀……”
嘴角,卻不經意地抿出了淺淺的弧度。
半晌,又期期艾艾地抬起眼,望著阿渺,雙頰緋紅,語氣既猶疑又有幾分殷切,“他……他有說過我好看?”
“那倒還沒有……”
阿渺實話實說,“不過等他見到你,肯定會覺得你好看的。”
隻可惜,大皇兄長得不好,脾氣也壞,嬿婉多半不會願意當他的妃子……
“你說的是……”
嬿婉瞪著阿渺,臉上的緋色漸漸褪去,隻餘尷尬與失望,待緩過神來,作勢要掐打阿渺,“不許再亂說了!”
少頃,得到了消息的侯夫人徐氏,也趕來與阿渺相見。
她向來喜愛阿渺,如今見孩子長大了許多,尋思著或許再過不久就能迎娶進門、改口喚自己阿娘,便不由得樂嗬嗬地合不攏嘴,拉著阿渺絮絮叨叨地說了許久的話。
最後,還是驛官派了人來請,說國舅在前院置下了洗塵宴,也請安氏的家眷一同入席。
沂州自古貧瘠,京中驛館的布局陳設原亦簡單,但曹啟頗擅紈絝子弟吃喝玩樂的那一套,喚來自己府中管事籌備,短短時間之中,風燈彩飾、絲竹歌舞一應俱全,正堂上食案齊置,仆婢恭立,倒也很是有模有樣。
北疆民風開放,入席不分男女,也不太講究什麼避諱。但驛館官員還是按照中原習俗,將徐氏等女客引領入堂側的花廳之中,中間擺有繡紗屏風遮蔽視線。
徐氏本還想趕緊把兒子叫過來見見阿渺,無奈被所謂的中原規矩給拘著,隻得自己攜著阿渺的手,入內就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