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58章(2 / 2)

皇妹是黑月光 西朝 10337 字 9個月前

過了會兒,她把酒放到安思遠的身旁,斟酌說道:

“剛才我跟著你騎了一路,禦馬的技巧都學會了,也知道該往那個方向追。要不你就先回去吧,不然安侯他們會擔心的。”

“沒事!”

安思遠聽出阿渺言語間的關切之意,心情不覺放鬆下來,“我送你找到白瑜那丫頭再說!”

山林外的平原開闊,夜幕籠罩、蟲鳴星燦,夾雜著草木清香的夜風一陣陣吹過,跟他自小就熟悉的北疆夜晚倒有六七分的相似。

安思遠側過頭,望著阿渺。

“你還沒告訴我,你去追白瑜做什麼?她到東海又是去乾嘛的?是因為今天見著你們師父,他有安排?”

阿渺欲言又止。

她去追白瑜、去取黃金,歸根結底,是因為蕭劭答應過安侯,必須在三個月之內送去一百八十萬兩的軍資,否則風閭城和蕭氏皇族間的盟約,就維持不下去了。然而這樣的答案,麵對著風閭城的少主人安思遠,她又該如何開口去說?

“就是……有些事要跟她說。”

阿渺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含糊地應了聲。

夜風托起她鬢角的一縷青絲,在頰邊徐徐地打著旋兒。她抬起手指,飛快地將發絲掠到耳後,不著痕跡地微微垂下了頭。

身邊男孩熱切的目光,帶著少年郎獨有的熾熱溫度,讓她即使百般回避,卻總還是能隨時隨地地感覺到。

小的時候,他們其實常常這樣相處,或是躺在草地上、或是坐在樹下,賞著風景,聊著心事。安思遠想當大將軍,阿渺想當鑄劍師,兩人拿鬆果石子在地上擺出打仗的軍陣,腦袋湊在一起討論什麼兵種該用什麼兵器……

可那樣愜意而單純的心境,為什麼一長大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呢?

阿渺曲起雙腿,抱著膝蓋,下巴擱在膝頭上,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思遠,你覺不覺得長大以後做的事,一下子就複雜了許多?為了實現一個心願,就不得不先做許多彆的事、牽連許多彆的人。為什麼就不能像小時候學武那樣,簡簡單單的,單靠著自己努力就能達成呢?”

就像最初與安氏的兄妹倆相識相交,可以隻憑喜好、心無旁騖,後來慢慢長大,把牽係的利益糾葛看得越發清楚,再能真心說出的話就越來越少。而比她更早卷入朝權爭鬥的蕭劭,隻怕連一個能吐露半句真言的朋友都沒有……

“那是因為人長大了,想要實現的心願也變得大了。小時候輕易能得到的滿足,現在覺得沒意思了唄!”

安思遠被阿渺的話勾起了共鳴,坐起身來,扯過一根草在指間碾著,“小時候逮隻鳥、捉條蟲都能興奮一整天,長大了誰還稀罕那些?想要的東西多了,付出的也就多了,為了更大的目標,不但自己要多付出,同行之人也不能懈怠,所以你還得隨時顧及著彆人的想法,自然就變得複雜了。”

他想著心事,繼續說道:“小時候我帶虎子他們去捉飛蝗,沒人會不聽我的指揮,因為那種事到底簡單,又無需賭上身家性命,大不了錯就錯了。可在戰場上領兵打仗就不同,每一道決策都有可能改變整場戰局的勝負、影響無數人的生活。有的時候,為了大局,還得學著割舍犧牲,拿少數人的命、去換多數人的命。我一開始,也覺得挺鬱悶的。”

長大了,就得漸漸學著參與朝政上的那些彎彎繞繞,學著弄明白擔負在肩上的責任、不僅僅隻是領兵衝鋒陷陣而已,學著為大局、舍小義,學著讓自己的心變冷變硬……

“那你……”

阿渺扭頭看著他,“你犧牲部屬的時候,就不會愧疚嗎?”

“愧疚當然有。”

安思遠鬆開手裡的草沫,送入夜風中飄逝而去,抬頭吸了口氣,“可我們安氏麾下的兵將,都有一個相同的心願,要捍衛北疆安寧、不被柔然人侵掠!隻有疆土安寧了,兵士們的家人和族人才能安安穩穩地生活,為了實現這一點,就算犧牲了也值得。”

阿渺沉默了片刻,問道:“那你們現在跟我哥哥一起謀事,萬一……萬一出於大業考慮,要你們作出犧牲,怎麼辦?”

“那就犧牲唄!”

安思遠又扯了一截野草,突然覺得自己先前沒想明白的一些事、好像漸漸地想通了:

“我們北疆物產不多,要靠著中原王朝才能讓百姓活得好些,所以當初我爺爺跟你們大齊達成了盟約,為你們、也是為我們自己,守住北疆。這盟約,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幾年磕磕碰碰的,看起來,也隻有五哥是能真正兌現承諾的人。當初他在風閭城住的那幾年,大家都挺服他的,後來朝廷斷了我們的軍糧,也是他偷偷從自己封邑送來過糧草……隻要他以後一直兌現承諾,不把我們當傻子,將來打下洛陽後能徹底解決北疆供糧的難題,我願意聽他調遣!”

他的視線與阿渺的交彙一瞬,又有些窘迫地飛快移開,清了下喉嚨,補充道:“還有,他也不能把蕭令露硬塞給我。否則我死也不聽他的!”

阿渺還在琢磨著安思遠之前的話,心裡沉甸甸的地方好像變得滋味複雜起來,想起哥哥,忽而生出了許多懊惱。

隔了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安思遠的後一句補充,禁不住也微微紅了臉。

“你不喜歡蕭令露……”

阿渺低聲開口道:“可我……以後,不會是大齊的公主。”

蕭喜想要將令露嫁去安氏,安侯明麵上沒有回絕,私底下也親口對阿渺說過不會勉強她的承諾。兩家聯姻之事,如今停滯在了似定未定的局麵。而阿渺與安思遠的那樁婚約,至少從表麵上看,是有幾分不了了之的意味了。

阿渺微微側頭,麵容神情隱在晦暗的夜色之中,“今日見到師父,他問我能否一直留在天穆山,一心一意地專研武學。我現在,還沒法做到,但將來,或許會的……”

安思遠盯著阿渺,慢慢領悟著她的言下之意。

出乎阿渺的意料之外,他竟然沒有像以前那樣發火動怒,移開視線,低頭碾著指間的草,半晌,輕聲開口道:

“上次我爹跟我說,你比我有誌氣。我回去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我說話做事容易衝動,論智謀性情,都比五哥差太遠……你身邊有那樣的兄長,再轉過頭瞧我,自然是看不上的。”

今日笄禮上出了那麼大的變故,女眷、軍將、朝臣亂作一團,虧得有蕭劭在場,極快地將各方勢力安撫住,該審的審、該殺的殺,迅速果決,乾淨利落,任是哪一方的人都挑不出錯處。

當初在風閭城的時候,安思遠就明白,蕭劭身上的那種風度與智慧、大概是自己窮儘一生也學不會的。阿渺來了沂州,成日跟在蕭劭身邊,眼界自然也就高了,如今她找藉口拒絕自己,實在情理之中,沒什麼好抱怨的!

安思遠把手裡的草一扔,站起身來,攀到山石高處、臨風而立。

“可我不會放棄的,阿渺!”

他沉默了片刻,居高臨下地轉過頭來,清透的眼珠映著星月之光,亮晶晶地望著阿渺:

“總有一天,我會建功立業,讓你瞧得起我、心甘情願地想做我的媳婦!”

“我爹說了,如今沂州的局勢變了,我們可以回風閭城籌備南征了。等到了攻打洛陽的那一日,我一定會是前鋒,一定會破關奪城,一定不會讓所有人失望!”

“你等著瞧吧!”

安思遠衝阿渺咧嘴笑了笑,扭頭望向夜幕中的平原,抬起雙手、攏在嘴邊,大聲而激昂地高喊道:

“你們等著瞧吧!”

遠處蒼茫起伏的山巒暗處,遙遙地傳來了起伏的狼嚎,嗷嗷嗚嗚,應和著回蕩原野的喊聲。

阿渺仰望著月色下迎風而立的男孩,胸中突然有股辨不清緣由的熱意湧動開來。

是啊,他們都隻是十來歲的少年少女,未來還那麼長,又有什麼是一定不可能的呢?

隻要肯去試、去做,總會有所成就的!

阿渺撐起身,攀著山石而上,站到了安思遠的身旁,眺望暗夜中的原野。

蒼茫晦暗的濃重墨色,肆意而張揚地延展著。

阿渺學著安思遠的動作,也大聲地喊了句:“你們也等著瞧我吧!”

她要去找白瑜,要幫哥哥,要報仇!

師父和映月先生花了一輩子時間鑽研武學醫學,老和尚也能為了夙願百折不撓,白瑜心裡裝著複仇的執念、難受成了那樣也咬牙挺了過來,就連一向什麼都滿不在乎的安思遠,也有了一心一意要去實現的心願。

她惦記了這麼多年的複仇大計,如今南征在望、隻待軍資,自己終於有了親力親為可添助力的機會,說什麼也不會退縮!

你們,等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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