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被火熏壞的。”
“是……在建業城發生的?”
“嗯。”
“那你……來北方做什麼?”
“來娶一個女子。”
“什麼樣的女子?”
“不知道。”
“不知道?”
“不在意。”
“你不在意對方是怎樣的人,隻要家人滿意就好?”
“隻要家人不滿意,就好。”
……
她早該猜到。
早該猜到!
早在得知祈素教歸附了涼州之後,她就猜到他可能是南周的人!
可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姓陸!
阿渺放下簾子,轉身靠著窗側的車廂壁,目光茫然。
下一刻,人垂低了頭,將臉埋進雙手之中、用力地吸了口氣,再抬起頭時,放低的雙手攏進了袖中,漸握成拳。
早知道……在霜葉山莊的時候,她就該殺了他!
雪影和霜華瞧見公主麵色驟然蒼白,眼中似乎同時蘊著火與水、消融交織,浮泛著異常複雜的情緒,皆惶惑擔憂起來,低聲喚道:“殿下?”
而另一邊玉輅內的令露,隔著簾子、看不清陸澂的模樣,但聽侍女低聲稟出其身份,腦海中即刻浮現出昔日被自己鄙夷地喚作“肥狸貓”的男孩。
她定了定神,拿出一國帝女應有的矜貴姿態,昂首道:“禮物我既然已經收下了,便斷無還回去的道理。”
陸澂的語氣疏冷,“公主最好還回來。”
不然呢?
蕭令露心中湧出一股似悲似怒的情緒。
她如今,已淪落到了人人皆可欺的份上了嗎?
婁顯倫手摁佩劍,在旁出言道:“長公主既不想還,楚王殿下就請回吧!”
他是風閭城的軍將,領得的大齊的俸祿,可不必像黎璜那般畏首畏尾!
陸澂身形未動,亦未接話,執韁沉默。
雙方陷入僵持。
阿渺這時,也終於鎮定了下來。
暫且不去思量,為何那個青門的盲眼弟子、突然成了陸元恒的嫡長子,也不去琢磨,為何明明目盲的他,此時眸光清熠、銳利如電……
他此刻出現在這裡,無外乎隻有兩個原因。
一,故意來鬨事,想要羞辱、甚至傷害蕭令露。
二,就是他堅持要回的那個食槅裡、有什麼問題。
以五哥之前對南朝局勢的分析,楚王直接出麵鬨事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說,那便是……第二個原因了?
阿渺腦中念頭飛馳亂竄,驀地想起那人用毒的手段,陰險刁鑽、觸之即染。
莫不是……
她心頭一緊,下意識就想掀簾出聲。
可手剛攥到簾角,又縮了回來。
不行。
他認得她的聲音。
要是此刻她出了聲,就會立刻暴露天穆山弟子的那重身份。
而若是讓陸元恒的兒子知道了自己會武功,那後繼一係列的計劃、都統統無法實現!
阿渺猶豫片刻,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兩名侍女背轉過身去。
她傾過身,取過雪影做女紅的針線盒,從裡麵取出一根銀針,飛快地在銀爐的火焰上燎了下去。
小時候生病發不出聲,師姐甘輕盈曾用銀針幫她疏導過經絡。後來,她也曾自己學著施針,卻因為技術不熟練、反倒把嗓音弄得很奇怪……
阿渺拈起針,盤膝而坐,抬手將銀針慢慢刺入自己頸間的天突穴,閉目凝神運氣。
待收氣睜眼、將銀針從天突穴中抽出,她試著慢慢開口道:
“你們……轉過身來吧。”
雪影和霜華聽見公主的嗓音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俱是驚詫,轉過身,又見阿渺解下了腰間的冰絲鏈、放進妝奩之中。
車外,僵持的氣氛依舊籠罩。
陸澂最後一次開了口,“公主執意不還?”
輅內無聲。
陸澂漠然地挽了下韁繩,調轉馬頭,對崔儼道:“走。”
走?
這就……回去了?
崔儼一頭霧水,但還是很聽話地老實上了馬,跟上陸澂,又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眼玉輅。
就在這時,玉輅後的一輛馬車掀開了簾子、放下腳凳,踏出來一位女官裝扮的妙齡少女。
崔儼愣了下,再定睛細看,一時不覺驚詫萬分。
“三……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