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不願用武, 卻也不想任由著豫王再胡鬨下去,腳下遽然撤力、順勢曲腿軟倒了下去。
跟在一旁的霜華搶上前來,扶住阿渺:
“殿下!”
阿渺伏在霜華肩頭, 嗆聲咳嗽, 霎時憋紅了眼眶。
錦霞也看不下去了, 皺起眉頭:“豫王這是喝醉了酒?”
豫王又朝亭子的方向瞥了一眼, 麵露失望, 對錦霞笑了笑:“怎麼,我要是真醉了, 皇姐還能邀我一起飲茶不成?”
建業城人的這些風花雪月, 他耳濡目染了八年,卻也終究融不進、學不來……
錦霞神色淡淡,扭頭吩咐黑甲護衛:“送豫王回府。”
霜華唯恐豫王此時再強拉走阿渺, 上前向陸錦霞跪請道:“我家公主受了些驚嚇, 還請殿下能允她在此歇息片刻!”
錦霞看了眼梨花帶雨的阿渺,點了點頭,示意侍女上前幫忙攙扶。
豫王被幾名黑甲護衛圍住,冷笑了下, 大步離開。
陸錦霞的侍女扶著阿渺,將她送到了湖亭裡麵。
湖亭四周,圍著擋風的屏風。臨湖的一麵, 用的是價值連城的素雪鮫綃, 既透不進一絲的冷風、又足以讓屏後開闊的湖麵儘數呈現,仿佛是在淡雅的山水畫上加了層朦朧的瑩光。
亭內置有暖爐, 煮著茶,水聲咕嚕,炭火劈啪。
陸澂一襲天青色錦袍, 白玉發簪,側目凝望向鮫紗後的湖麵,仿佛全然不曾在意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
錦霞走了進來,坐到阿渺斜對麵,命人合起屏風,又親手斟了杯茶遞過去,語氣溫和:
“喝點茶吧。”
阿渺坐直了些身,接過茶杯,垂眼道:“謝殿下。”
她並不想與陸家姐弟有所接觸,但一想到豫王的那些所作所為,也難免憂心忡忡,一時不願麵對。
豫王行事瘋狂無狀,全無理智可言,甚至還能做出以孩童心間血去做藥引的惡事……阿渺雖不至於害怕到被他直接傷害,但也無法確定再跟這樣的人繼續合作下去、會不會隨時遭遇背叛,也誠然不想助紂為虐,間接成了惡人的幫凶!
錦霞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不必這麼生分。若不介意,你便叫我霞姐,我隨你大表兄、也叫你阿渺可好?”
阿渺聽她提起程卓,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摳緊,竭力抑了下情緒,慢慢開口道:
“大表兄和舅父,可還好?”
錦霞取過竹夾,在滾動的沸水中輕輕攪動,“都好。”頓了頓,往水中加了些茶末,緩緩又道:“父親與程郎,因為當年沒能護好你們兄妹,一直心有愧疚,你既來了建業,有空能去看看他們也好。”
她這是……不清楚當年程卓對阿娘做過什麼嗎?
阿渺啜著茶,抬眼研究錦霞的神色,繼而“嗯”了聲,放下茶杯,“謝謝霞姐。”
錦霞彎了下唇,凝視阿渺,“倒是個乖巧溫順的孩子。”
她少時忙於持理家務、入宮的時間很少,僅在阿渺還隻有兩三歲的時候見過她,如今再看,昔日的孩童已出落得姿容絕麗、殊色儘顯。
阿渺從前對陸錦霞也沒什麼印象,今日初見,見其處事落落有度,將情緒控製得毫無破綻,莫名的、倒有些讓她想起了五哥……
錦霞不動聲色地舉杯飲了口茶,問道:“剛才豫王說,你和你姐姐、他都會娶,可是真的?”
湖麵縷縷的涼風拂來,將銀白的素雪鮫綃吹得微微鼓脹,屏風畔的陸澂收回視線,緩緩放下了茶盞。
阿渺搖頭,語氣柔婉:“豫王殿下說笑罷了。我來建業,隻是想陪一陪祖母。因為蘭苑附近沒有什麼寺廟、祖母又篤信佛教,我便想著請豫王殿下帶我入城,有空去一下從前祖母常去的寺廟,為她祈福。此外還有二姐婚儀需要的一些采買,我也需要幫忙看著。”
“原來如此。”
錦霞抬了下手,示意阿渺將空的茶盞遞來,為她添茶。
阿渺伸出手,衣袖下露出腕間的一圈淤青。
錦霞抽了口氣,拉過她的手,蹙眉道:“豫王怎地這般不知輕重。”側轉過頭,“阿澂……”
陸澂卻已倏然站起了身,“我先回去了。”
阿渺抬起眼,見他麵色冷若寒玉,似乎心情並不太好。
她想起自己幾日前與阮貴妃一唱一和,在陸元恒麵前糾舉陸澂攔車之事、令他被重罰,也難怪他現在不給自己好臉色看……
錦霞盯著陸澂,“再坐會兒吧。”
她像是記起了什麼,又轉向阿渺,“對了,阿澂小時候撿到過你丟的一件東西,我一直保管著,今日剛好還給你。”說完,召來侍女吩咐了幾句。
丟的東西?
阿渺狐疑,暗自思索著,又抬眼去看陸澂。
陸澂姿態微僵,撩袍坐回原位,卻又再度側身望向了湖麵。
少頃,侍女捧著一個匣子,返身入內,奉至阿渺麵前。
阿渺好奇地接了過來,緩緩打開。
匣子裡,靜靜地躺著一隻珠色的香囊。
阿渺愣了一刹,緊接著腦中轟然一聲!
這香囊……
她遲疑伸手,取過香囊,觸摸著裡麵物件的形狀起伏。
竟然……真的是……
她拉開係帶,打開香囊,取出裡麵一枚小女孩用的金蝶發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