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的慶典, 分作了祭祀和夜宴兩個部分。
祭祀由皇室主持,而夜宴則將參與人員的圈子擴展開來,除了宗親顯貴, 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員、亦都受邀在內。
是夜, 毗鄰皇室祭台與銀雀湖的清湄園中, 早早便懸掛起了無數的燈盞。石欄、廊簷, 甚至樹枝上, 處處璃燈煥彩,流光爭輝。
負責承辦夜宴的太樂署, 今年另辟蹊徑, 將絲竹歌舞的表演散落到園中各處,貴客們沿著池水清渠漫步,時不時便能見到身姿曼妙的歌舞姬, 或揮袖舞於庭園一角的桃樹下、或三五結伴撫琴弄蕭坐在蓮燈照耀的流水前, 樂曲徐而不絕,柔而不妖,彆有一番意境與趣味。
按道理,令露此時的身份並不適合在外拋頭露麵、也不該收到邀請, 但豫王與阿渺既有了合作的協議,便讓阮貴妃施了些手段,將姐妹二人都請了來。
阿渺依舊以女官的身份, 跟著受邀而來的蕭令露, 在園外下了馬車。入園之後,她叮囑霜華好生看護住令露, 自己很快尋了個理由,從更衣的花廳溜了出來,隱蔽著身影, 悄悄行至園東南的一座假山前。
一個身穿外教坊服飾的小歌姬,早已等候在此,抬眼打量了一番阿渺的形容,上前拉了她的手,迅速轉身進到了假山的山洞裡。
山洞中,有提前預備好的一套教坊歌姬衣裙。
小歌姬幫阿渺換了衣飾,領著她從假山後,一路穿庭過園,走到了一處偏僻的雜物院中。
“師父在裡麵等您。”
小歌姬低聲說了句,手腳輕盈靈活地關上了院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院子裡,沒有點燈。阿渺借著星月之光,遙遙望見院廊下立著個女子,臉上像是覆著麵紗。
她走了過去,試探問道:
“寶華姐姐?”
女子也快步走上了前來,末了又頓住,後退一步屈膝行禮,“阿渺公主。”
阿渺心頭一震,忍不住就要落下淚來。
童年時久遠而甜糯的記憶,隨著這一聲“阿渺公主”紛至遝來……
那時在宮裡,也隻有身為程貴嬪侄女的寶華,才能用這樣的稱呼來喚她。
阿渺那時年紀小,覺得寶華生得美麗、用的熏香清甜沁人,也格外地依戀她,整天纏著“寶華姐姐”、“寶華姐姐”的叫,總想要她抱……
可後來,寶華成了父皇的妃子。
阿渺也再不能叫她寶華姐姐了……
寶華見到昔日窩在自己懷中撒嬌的小女孩,如今已長大成人、亭亭玉立,心中感概亦是萬分。
但眼下時間有限,來不及敘舊,隻得低聲催促道:
“公主請隨我來!”
她轉過身,推開房門,引領著阿渺進入雜間中的一條密道。
“公主不必擔心清湄園那邊,太樂署那邊安排我們紅月坊籌辦樂宴的部分,我特意將歌舞的場所分散了開來,貴客們遊走其間,一時半會兒,誰都不會注意到少了哪些人……”
寶華一麵在前帶路,一麵迅速地交代情況:“五殿下深謀遠慮,一早就把所有的人和事都考慮周全了,司隸府的何秀、中軍監的張岐,一直被玄武營和陸賊打壓,靠著家族關係才保全住了職位。裴長龍是八年前被陸賊抄了家的裴氏遠親,這兩年靠著軍功被提拔回京城的,但實際上,他實則是被誅的原相國裴修靜的私生子,一直想報父仇……”
寶華這些年在風月場所摸爬滾打,將待人處事的本事練得爐火純青,加上有了蕭劭的謀劃,說服起這些原本已有反意的官員,並不太費力。
“我收到五殿下的傳話之後,就著手跟這些人建立了來往,也基本算是摸清了他們的態度,今日公主親自來見,便是給他們吃顆定心丸,確認我不是空口無憑。”
她畢竟身份低微,無法讓對方完全信服,所以今日趁著夜宴,將這些人集聚到密室,親自麵見阿渺,徹底打消疑慮。
密道與密室的設計,皆十分巧妙。與官員們會麵的暗室,更是藏於一處歌台之下,四麵有樂音作掩,半點的風聲都走露不出去。
阿渺跟著寶華,彎腰進入窄門,一抬眼,便見四五名官員模樣的人,業已等候於此。
司隸府的何秀從前在宮中當過承旨官,見過幼時的阿渺,當即認出了她的容貌,上前驚喜拜倒道:
“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