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道:“我是什麼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陸元恒不是明主,他寵愛的豫王更是個乖張狹隘的惡人,先生想追隨著他們實現抱負,並不容易!”
“大周還有楚王。”
許落星有些惱怒兄長將自己回信的內容儘數轉告了旁人,也不願再作糾纏,“楚王自幼便才智過人,不輸北齊魏王!且他懂得謀略大局,不因私情而障目,聯姻柔然便是最好的證明!大周有皇子如此,值得許某追隨!你若再糾纏,老夫就喚護衛了!”
說完,越過阿渺,徑直離去。
阿渺想再阻攔,卻怕真驚動了園中的護衛,隻得悻悻作罷。眼下陸元恒有了北伐之心,許落星留在他身邊便會是一大助力,要不是答應了五哥,她就該一掌劈了這老頭!
她調轉頭,從來時的方向返回,腳下踩得枯枝劈啪作響。
早知道這人不會容易說服,也做好了無功折返的準備,可他傲氣歸傲氣,怎麼也不能貶低五哥吧?
陸澂才智不輸五哥?
不因私情而障目?
早知道就該拖著許落星去看一看陸澂被鶯鶯燕燕包圍的靡亂場景!
守在林外的小虹見阿渺走了出來,上前稟道:
“師父剛才讓人來告,說平城長公主被阮貴妃的人請去了觀禮台後麵的庭院。”
令露跟著女官進到花廳裡時,尚且有些懵然。
堂內並不見阮貴妃的身影,侍者環立的主位上,坐著名身形瘦削的男子,下首處則是一個衣飾精致的男孩,正齊齊抬眼朝她望來。
令露有些不明就裡,側首詢問般的看了眼領路的女官。
女官上前行禮,將那男孩牽起身,引到令露麵前。
“廣陵侯,去跟你二姐見個禮吧。”
令露腦中一道電閃,此刻方才反應過來,低頭去瞧那孩子。
蕭欒九歲多的年紀,眉眼生得俊俏,頗有幾分像六哥蕭逸小時候的模樣……然而神情卻有幾分怯怯的,拽著女官衣袖,不肯上前。
他尚在繈褓之中就遭遇了國亂,對眼前這個二姐沒有任何的印象,若非貴妃娘娘許諾了給他玩具,他是根本不願來見的。
主位上的瘦削男子,此時卻顫巍巍地站起了身來。
“令露?”
令露抬眼望去,見那男子年紀似乎不大,但麵色枯槁、雙眼凹陷,抬至胸前的一隻手不受控製地上下顫動,顯然已是病入膏肓。
她嘴唇翕合,不敢置信,“六……六哥?”
守著蕭逸的一名內侍伸出手,將他摁回到座位上,語氣帶著訓誡的意味:“侯爺坐下說話。”
令露怔然片刻,踟躕著走了過去。
腦海裡翻攪著幼時零零碎碎的片段,那個帶著男孩子們在禦花園扮將軍的六哥,討論起布兵打仗就一臉眉飛色舞的六哥,還有在她跟蕭令薇鬥嘴時總會幫她多一點的六哥……
她胸口窒痛,一時又有些怯懦,而蕭逸卻已再度掙紮起身,幾乎是撲到了她的身上,乾枯的手指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
“令露,令露……你能不能跟阮貴妃說說,讓她派人再給我送點五石散?你不是馬上要嫁給豫王了嗎?那你說話,你說話他們會聽的!會聽的!”
令露雙目睜圓,盯著麵前噴著酒氣、五官扭曲的陌生男人,渾身發抖起來。
她踉蹌退步,淚水充盈眼眶,隨即捂住嘴,扭頭轉身就往外走。
剛走到門口,便跟找來的阿渺撞到了一起。
“怎麼了?”
阿渺攔住令露。
令露雙眼泛紅,抬著下巴盯著阿渺,“是你把六哥和七弟找來的?”
提出要與六哥和七弟見麵,是阿渺跟豫王之間達成的約定,令露之前並不知情。而阿渺也沒想到,阮貴妃安排讓他們見麵的時候,自己卻又剛好不在令露身邊……
“是。我是想……”
她話沒說完,便被令露打斷:“你想什麼?祖母叮囑過不讓我們見他們!你為什麼還要特意把他們找來?為什麼?”
阿渺已經很久沒被令露這樣劈頭訓斥過了,“六哥七弟到底是我們的親人,哪有來了建業卻不相見的道理?”
“親人?什麼親人?他做皇帝的時候,可曾有惦念過我們、想辦法派人來找過我們?我不管他受過什麼罪,他也不知道我在北疆受過怎樣的苦!亂世之中,我們能各自保住性命、各安其份,就足夠了,沒有能力,也沒有必要非得互相牽連!”
令露攘開阿渺,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