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渠畔的小徑上了大路, 經過一座山石交疊而成的石林,來到一處道路相交的叉口。
另一端的花林小徑上,幾名衣飾華貴的婦人在宮人的引領下、走了過來, 遠遠瞧見陸澂, 連忙上前拜見。
為首的婦人是禮部李侍中的夫人, 出身崔氏, 餘下幾人, 也多是與崔氏有親眷關係之人。崔家與陸澂母親所出的王家,祖上屢次通婚, 如今各自的族長亦是表親, 平日便有來往。隻是這位李侍中,是在陸元恒掌權之後、才得以擢升高位,是以崔夫人從前並未有機會見過阿渺, 視線掃過她時, 見其身著女官服飾、卻生得姿貌絕倫,又幾乎是與楚王並肩而行,當即便生出了幾分揣度與忌憚,不著痕跡地瞪了她一眼。
要知道, 京都世家為了將女兒送入楚王府,暗地裡可是費儘了心力,哪怕是陸澂與柔然公主定親的消息坐實之後, 各府的熱情也是絲毫不減。
柔然人畢竟是外族, 將來就算做了楚王的正妻,也斷然是不會有機會誕下嗣子的, 自家的女兒剛送去時即使做小,將來未必沒有被扶正的機會。更何況,日後楚王身邊的那個位置, 可是人上之人的尊貴!
崔夫人自然也動過這樣的念頭,還曾想辦法求到了陸錦霞的麵前,但對方遲遲並不表態,今夜運氣倒好,竟讓她直接撞到了楚王本人!
崔氏行完禮,退到一邊,轉身招呼自己的兩個女兒上前拜見楚王。兩個李家的小女郎,今夜第一次見到楚王本人,見其竟如畫中人般的俊美耀眼,禁不住女兒心怦怦直跳,含羞抿笑地上前見禮。旁邊的幾位夫人見狀,也不甘示弱,有女兒在場的立刻推了出來,若不在場、去了彆處遊玩,也趕緊讓侍女去尋回來!
眨眼的工夫,陸澂的周圍,就被鶯鶯燕燕地圍了個嚴實。
楚王府跟來的親衛了解主人的習慣,遙遙望見陸澂的麵色冷了下來,便立刻調遣護衛,從後麵移了上來。
之前被護衛阻隔開來的小虹,此時也終於有機會回到阿渺的身邊。
阿渺正愁被簇擁而來的女眷們各種打量、明盯暗瞪,見到小虹過來,便順勢退去了她身邊。
小虹湊近阿渺耳邊:“奴婢剛看到許落星走過去。”
阿渺激動起來,“在哪兒?”
小虹朝著水池對岸的方向看了眼。
阿渺扭頭查看了一下局勢,趁著護衛們正專心應付那群鶯鶯燕燕,拉了把小虹:“走!”
兩人退入花林之間,迅速走上連通兩岸的石橋,朝許落星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
不出多時,便看清前麵的□□上有幾名官員模樣的男子緩步而行,當前的一人,正是阿渺幼時曾在玄武營見過的張隱銳。
小虹湊近稟道:“後麵那個白須老者,就是許落星。”
阿渺睜大些眼,視線緊緊跟隨。
對方身邊有武將,並不好應付……
阿渺思忖一瞬,想起剛才陸澂被女眷們包圍的場景,靈機一動,對小虹吩咐道:“你去找幾名教坊的姑娘,人越多越好,想辦法把那隊人衝散。”
小虹聽懂了她的意思,迅速離去,不多時,引著七八名抱琴起舞的教坊歌姬,窈窈窕窕地朝張隱銳等人走了過去。
今晚歌舞的形式彆致,園中各處皆有節目,張隱銳等人被突如其來的舞姬們繞住,倒也不疑有它,且他們大多都是武將出身,行事並不拘束,被活潑貌美的女孩子獻殷情,也樂得周旋一二。
唯獨一向愛清靜的許落星,對這等事完全不感興趣,不自覺地就拉開了些距離,很快,便被獨自阻隔在了最後邊。
他皺著眉頭,剛負手躑躅繞過拐角的花壇,卻被一道倏然閃出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許先生請留步。”
阿渺壓著聲音,“晚輩承蒙映月先生囑托,特來拜見。”
說完,也不等對方表態,拉著他進了一旁的花林間。
許落星大概不是第一次被映月派來的人騷擾,倒也配合,被阿渺拽到了遠離人群與路徑的花林深處,方才甩開手,語氣不耐地問道:“兄長又有何事?”
花林深處陰暗寂靜,枝葉間透入的斑駁夜光影影綽綽。
“剛才唐突了,還請先生莫怪。”
阿渺行禮致歉,同時決定暫且不表明身份,隻道:“映月先生問,上次他信中所提、讓前輩考慮轉投北齊魏王麾下之事,不知前輩……有否改變主意?”
許落星徹底沉下臉來。
“此事我早已明言,絕不會予以考慮!何故又來追問?難不成是蕭劭擄劫了兄長,逼迫他如此?”
以映月先生的本事,許落星倒不擔心他真會陷入危險,但這般鍥而不舍的態度,也分明不像兄長的行事風格……
阿渺亦有些氣悶。
說實話,她並不願意哥哥招募許落星。
當年建業宮變之時,許落星是陸元恒身邊的第一謀士、沒少出謀劃策,算是宮變背後的推手人之一。
但蕭劭因此卻看中了許落星的智謀與才華,願意擯棄前嫌、誠意招攬。沒想到,許落星的態度反倒如此不屑一顧。
“先生覺得陸元恒值得追隨嗎?背主叛國之人,將來對臣子也有可能飛鳥儘、良弓藏。”
阿渺攔住欲抬腳離去的許落星,“再說先生不是討厭陸元恒一味寵愛阮氏,公私不分嗎?魏王心懷寬廣、海納百川,又有革故鼎新的大誌,不正與先生謀定天下的心願契合嗎?”
許落星足下一頓,盯著麵前看不太清容貌的少女,目光判研,“你到底是不是青門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