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反反複複、複複反反,卻找不出一件這樣的事。
好像……自從她以蕭令薇的身份出現在他麵前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曾對自己提過哪怕一點點的要求……
每一次,都總是說“好”。
每一次……都像他那日握著人偶時的低柔輕語——“好,我什麼都聽你的。”
寶華注視著阿渺的神情,半晌,牽唇一笑:
“看來公主,不需要知道答案了。”
*
上巳節這日,建業城內外俱是一派熱鬨景象,無論是世家貴族、還是平民百姓,皆按照習俗聚往水邊飲宴遊春。
富裕人家讓仆婢圍起帳簾,圈出臨水的一方雅地,引水流觴,普通百姓則三五相聚,坐於花樹下飲酒談笑,或領著孩童在岸邊潑水嬉戲。間或亦有船舟穿行駛過,船頭立著裝扮得花團錦簇的少年少女,手執芍藥,睇笑嫣然。
陸澂按照約定,一早便到了蘭苑,來接阿渺去皇寺。
兩人的馬車路經河岸,車廂外人聲喧鬨,阿渺撩開車簾向外張望,忍不住歎道:“好多人啊!”
她今日穿得素淨,發髻間隻挽一支淨白的玉簪,簪頭雕著一朵五瓣薔薇花,而一隻羽翼輕薄的金蝶,靈巧地棲在花前。
陽光透過拂卷的車簾灑入,映得旁邊男子俊美麵容有些影影綽綽。他的目光落在女孩的發簪上,怔然停駐。
前往皇寺的路徑,亦毗鄰建業城內的鏡渠,兩側的樓台閣榭、茶坊酒肆比之外城更為格調高雅,平日出入的大多是京城中高門世家的子弟。
此時河畔已有花開,夾雜於抽芽的柳樹之間,隨風搖曳。河上有三三兩兩的舟艇與畫舫,像是城中富貴人家的私船,裝扮得金翠華麗,伴有笙歌絲竹之聲由艙內傳出。
阿渺扭頭看了眼陸澂,“若是我們也去河邊的話,會不會有麻煩?”
這裡是內城,來往的人中不乏高階官員,若是陸澂現身,大概率會被人認出。
他今日特意尋了藉口、避開了宮中的慶典,眼下如果在外走動被發現,難免授人以柄。
但陸澂卻搖了搖頭,“不麻煩。”
隨即出言叫停了馬車,伸手去撩車簾。
阿渺沉默了一瞬,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等等。”
她取過自己的帷帽,遞給陸澂,“你把這個戴上吧。”
見他寂然不動,徑直直身湊到他近前,把帽子扣到了他頭上。
“雖然不麻煩,但你露著臉總歸不方便。”
阿渺扯過帽子的係帶,指尖探到陸澂的下頜處、幫他係著帷帽,嘴角微微揚起,“上次在西市因為看你,那個農婦的驢都把衣料攤給撞翻了……”
陸澂透過帷帽的紗簾,定定望向麵前女孩的容顏,手不禁慢慢抬起,摁住了她觸在自己頸的手指。
“我自己來吧。”
他的聲音,有些壓抑的暗啞。
阿渺縮手,指尖卻還捏在他掌心。
那裡麵,有近乎狂亂跳動的脈搏……
兩人都有一瞬的沉默。
阿渺飛快地抽出手,扭頭轉去了一旁。
陸澂手指發僵,不受控製的,好半天,才將帶子係好。
鏡渠畔,人流如織。
兩人並肩而行,依舊又引來了無數的目光。
男子身形高挺俊逸,戴著略顯柔美的細白紗帷帽,秀而不媚,女孩的容貌驚世殊色,舉手抬眼間有種平易淡然與顯貴尊華交織的獨特氣質。
岸上其他結伴出遊的男女,擦肩之際亦不覺紛紛側目,畫舫船頭的幾個富家少年甚至特意將船靠近過來,手中花枝拋向阿渺腳下,以求美人回首一顧。
陸澂不動聲色地挪到了近水的一側,隔開了那些浮浪的視線。
而阿渺的心思卻飛去了彆處,目光顧盼間,遠遠望見一幢倚水而建的酒樓。
高樓一共上下三層,每層臨水的一麵都有一個向外略微延伸的欄台。從最高一層處望出去,恰能將整個河岸的全景儘收眼底。
她輕輕拽了下陸澂的衣袖,“我們去那樓上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