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們躬身退下,內侍官則引領著阿渺與隨行二人,踏上了前來。
阿渺今夜的裝扮並不繁複,素色衣裙,發髻間挽一支金蝶白玉簪,腰上墜著一條似銀似絹的鏈子,耀澤盈盈、信步流光。
她隨侍官上前,卻並不跪拜,緩緩斂衽一禮,便昂首望向主位上的陸元恒。
殿內的氣氛,頓時凝固起來。
陸元恒的麵容有幾分病後的清瘦,望向阿渺的視線卻依舊銳利,皺眉打量她片刻,問道:“是楚王讓你來的?”
陸澂與阿渺在上巳節結伴出遊的傳聞,陸元恒聽說了,蘭苑的護衛被換成了楚王府的親信,他亦有所覺察,但要說之前有多在意,倒也沒有。
他的那位嫡長子,畢竟是王家的血脈,是那個寧願枯守國公府、也不肯放棄名分的女人的兒子,是為了權勢可以在未婚夫死了不到一月、就含笑嫁給始作俑者之子為妻的女孩的弟弟。他跟他的母親和姐姐一樣,骨血裡生來就該有著對權利的渴望與眷念,否則不會韜光養晦這麼多年、跟豫王爭得水火不容。
所以陸元恒憑著自以為對兒子的了解,並沒有太計較過他對阿渺的態度。那丫頭是個美人,並且還是陸澂小時候就惦念過的女孩,如今想要將她據為己有,實乃常情,倒也不至於因此做出什麼傷害自身利益的事來。
隻不過,今夜將這一臉桀驁的蕭令薇直接帶到了家宴上來,反常的太過越矩。如此行事,是想再次挑釁試探他這個做父親的底線,還是覺得自己正愁找不到罰他的罪名、特意來拱手送上?
階下的阿渺點了點頭,“是楚王讓我來的。”
她緩緩取出陸澂給自己的玉牌,舉在手裡,像是打算奉至禦前,朝前走了兩步。
“他說……”
阿渺揚起頭,眼神一如許多前相似的一幕,被那手染鮮血的將領居高臨下地問道:“聽說你手裡,有我兒子的令牌?”
小女孩漠然地仰著頭,越過火光望向仇人,緊緊地抿著唇,眸中神色漸漸凝聚成極黯的一點。
“他說……你打算扣我和我姐姐在建業為質,然後出兵攻打大齊。”
殿內氣氛再次驟變,禦前內官著急上前嗬斥、卻被陸元恒抬手製止住,一旁的阮貴妃眼神透著一絲欣喜的狠亮,而下首處的錦霞則是唇線緊抿、滿麵陰沉。
“所以,”
陸元恒的語氣漸轉森冷:“你是想來求情?”
“不是。”
阿渺將手裡的令牌扔到了陸元恒的腳下,“我是來等你為自己求情,慶國公。”
她年紀不大,模樣極美,聲音中還有一抹少女獨有的嬌俏稚然,然而此時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一把凝結了冰霜的利劍,赫然出鞘!
陸元恒臉色遽變,尚沒來得及開口,隻見眼前銀光一閃、直掠而至。他到底是武將出身,反應敏捷,當即抬腳猛踢桌案,身形後仰倒下,避開了雷霆一擊。
銀光在半空轉了個彎,掃向側座的阮貴妃,鏈頭飛旋,頃刻繞住了她的脖頸!
這一切,發生太過突然,以至於誰也沒看清,阿渺腰間的絲鏈是如何飛彈而出。
殿上眾人霎時驚呼出聲,案倒盤掀,不知發生了何時的孩童們嚇得哭叫一片!
阿渺趁著這一瞬的空檔,一手拽住冰絲鏈、一手探入自己裙下,將纏在自己腿上的兩柄軟劍抽了出來,拋給殿上的趙易二人。
而此時殿內外的禁軍也一湧而上,將四周圍得水泄不通。
阿渺拽過阮貴妃,大喝一聲:
“誰敢過來!”
阮氏被勒住了脖子,窒息的麵色漲紅、眼淚直流,被內侍們護住的陸元恒抽出了禦劍,目眥欲裂地指向阿渺:
“放了她!”
阿渺站在主位前的台階上,與奔來的趙易以及另一名死士彙合到一處,抬頭對陸元恒冷冷一笑,壓抑多年的情緒噴湧而出:
“看到自己在意的人要死了,心裡不好受吧?當年你當著我的麵,殺我父皇、母後、三哥,我的心情跟你現在一樣!”
她拉動冰絲鏈上的機括,鏈頭鐵薔薇的花瓣“啪”地彈開,在阮氏白皙的頸上割出數道血痕。
“要我放了她,你先自裁謝罪!”
陸元恒執劍的手微微顫動,厲聲道:“你若傷她,我必傾天下之力,將你蕭氏滿門淩遲!”
又一批重甲武裝的禁衛湧入了大殿,整齊迅速地排列開來,拉弓搭箭,對準了階上的三人。
趙易退到阿渺身前,急速低聲道:
“弓.弩手太多!他們一旦用箭,我們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