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易與隨行的幾名死士,早已等候在附近的林間,很快與阿渺彙合,各自上了坐騎。
阿渺握著韁繩,最後確認了一遍眾人的衣飾,對趙易點了點頭:
“出發吧!”
蕭劭安排在她身邊的兩名侍女,霜華記憶力超群、雪影則極擅手工,阿渺刻意讓她們與楚王府的護衛多有接觸,將對方軍甲衣物、馬車形製皆牢牢記住,繪製圖樣,再交由趙易通過不同的途徑仿製而出。
此時諸人皆身穿楚王府的軍甲,馬匹當盧上印著王府徽記,由趙易領頭,一路揚塵疾馳,很快奔至了京城的西城門。
因為今夜陸澂事先做了安排,皇城至西城門整條線上的守將都是他的親信,眼下見到楚王府護衛返城,自是不敢阻攔,連忙退至一旁躬身行禮。
趙易等人一路入京暢通無阻,直到臨近皇城附近,方才漸漸減慢了速度,轉入了一條人跡稀少的陰暗小巷。少頃,一行人再次從巷中重新出發,依舊是楚王護衛的裝束,隻不過阿渺一人改乘了馬車,在車廂內迅速地恢複了女裝。
車隊抵達皇城門下。
守門的神策軍上前攔住了馬車,打量著馬車上的徽記,“這是……楚王殿下?”
阿渺撩開車簾,眉目清冷:
“我是齊國長公主蕭令薇,奉禦詔前來覲見。”
守兵麵麵相覷,遲疑不動。
阿渺抬手示出陸澂的玉牌:“事關兩國軍政大事,楚王殿下親自代傳的口諭,你們是打算抗旨不成?”
守兵瞧見令牌,連忙後退行禮,“不敢!”
上一次阿渺奉詔入宮,曾與守軍打過照麵,身份確實不假,而現下手持楚王令牌,更不容得輕慢。且楚王與這位北齊長公主來往親密的傳聞,皇城裡很多人都曾聽過,據說還有人在上巳節親睹過二人結伴出遊……
為首的將領斟酌片刻,一麵放了行、令部屬沿路隨行,一麵讓人速往禦前稟報。
依照宮規,馬車在承極門前停了下來,阿渺被請下車,隨行的趙易等人也按要求卸下了兵刃。
燈火晦暗的宮巷之中,夜風獵獵湧過。
阿渺壓了壓被風吹得鼓起的裙擺,回首與趙易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的心弦都繃成了一根緊線。
少頃,一名曾在阮氏寢宮見過的禦前內侍官、跟著禁衛匆匆而至,上前打量阿渺一瞬,行禮道:
“越陽長公主。”
阿渺語氣鎮定:“楚王殿下傳信,要我入宮覲見主上,他稍後就來。”說著,將玉牌遞上,“這是憑信。”
內侍官看了眼玉牌,再次行禮,“主上口諭,請長公主往承極殿覲見。”
陸元恒雖心有疑惑,卻沒有直接攆她出去,大約也是想親自審上一審……
阿渺心弦稍鬆,摁在腰間冰絲鏈上的手慢慢放了下來,點頭道:“是。”
他們有把握能進得了皇城,卻不確定能一路順利抵達陸元恒的身邊。若是在此處被攔下,就必須一路拚殺入內,時間與體力上都會是巨大的挑戰。
她走了兩步,駐足對內侍官說道:“若是主上詢問楚王傳信的細節,我自己一個人怕是說不清楚。”回頭看了眼趙易,“你讓楚王府的親衛也跟著,幫我解釋一二。”
內侍官向禁衛示意,隨即有人上前搜查了趙易與另一名死士的身體,確認沒有攜帶任何兵刃,頜了下首:
“請吧。”
禁軍簇擁著幾人,徐徐跨過承極門,朝正殿的方向行去。
殿門的兩側古木參天、宮牆高立,當中正對著的一座鳳凰銅像,矗立在殿前的中庭。
阿渺記不清自己已經有多少年,不曾踏足這座巍峨的正殿了,那振翅欲飛的鳳凰,連同父皇所作的《甘醴賦》,好像永遠隻會出現在夢中,湮沒在獻祭於火光與廝殺的廢墟下,回蕩著蒼白無力的吟誦——
……甘醴湧兮鳳棲,長與大齊久存……
她在白玉石階前駐足,抬起頭,望向巍峨的殿堂,用力地吸了一口氣,緩緩拾階而上。
大殿之中,家宴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皇親國戚各據其席、談笑風生,歌舞絲竹稍減肅穆、曲調輕快,
坐在陸元恒身邊的阮貴妃,最先看見了踏入殿門的阿渺,強撐一日的笑顏再裝不下去,當即冷了眸色。
春日宴上豫王身受重創、險些喪命,事後刑部在程卓的授意下,不但揪出了豫王私自放入刺客之事,還順水推舟地將豫王受傷的事也推到了這些刺客身上!但阮貴妃心裡清楚,要求豫王放刺客入園的人是阿渺、後來讓人把他請去相見的人也是阿渺,豫王受傷,絕對跟這位北齊的長公主脫不了乾係!
可她沒法在陸元恒的麵前直接訴說真相,暗中派人刺殺阿渺又屢次被楚王府的人截堵,似乎除了含血咽下這口惡氣,便再沒有了彆的方法。
原以為手裡攥住了北齊送來的一朵嬌花,卻沒想到這花身上全是帶毒的暗刺,實在……可恨至極!所以剛才聽說阿渺持陸澂的信物入宮,她暗覷著陸元恒神色,從旁諫言主上應允,隻盼借此曝露楚王勾連北齊公主的醃臢事,一箭雙雕!
陸元恒也抬眼看見了阿渺,吩咐了一句,殿上的絲竹聲霎時停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