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那種淡而好聞的氣息,像雨後的鬆林,透出襯衣,混著撲麵而來的體溫。
她聽著自己的心跳,像擂鼓一樣,一陣一陣。
“林冉那件事,是不是也是你?”她忽然問他。
他動作一頓,抬頭看她,目光隱在黑暗裡,但這一刻她覺得他的輪廓是柔和的。
他一隻手還撐在她身側的座椅裡,四目相對,誰也沒有動。
沉默等於默認。
“為什麼?”她開口。
“什麼為什麼?”他輕笑。
她忽然恨恨的:“為什麼幫我?!”
“你說為什麼?”他又靠近了些,氣勢逼人。
她心跳驟急,被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在黑暗裡。
他撫上她的臉頰,她微微顫抖。
挨得太近了,他的氣息強悍而令人窒息,仿佛無孔不入,叫她迷亂,又有些害怕。
偏偏避無可避。
這樣的男人太危險,完全斬斷她的退路。
和她以往談過的任何一個都不一樣。
她是真的著迷,也是真的害怕。
踩鋼絲一樣的感覺,又覺得無比刺激。
“溫藍,我喜歡你,一點一滴,我喜歡你。”
她微微顫抖,臉孔在他麵前,嬌而俏,眼睛瑩瑩如秋水。
似乎是很意外他會這樣說。
好像還有一點懷疑。
他沒動,定定望著她,冰涼的手指慢慢摩挲著她的臉孔,指腹掃過她的唇,眼神炙熱又直接。
他向來是能動手就絕不動口的人,上一秒還在看著她,下一秒就狠狠封住她的嘴巴。
氣息是霸道的,也是淩厲的,甚至都有點發狠,捧著她的臉,不讓她逃離,但也帶著無限的纏綿,肆意地侵入她的口腔。
她的呼吸好像都要被他吞噬,一開始實在是跟不上他的節奏,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被他牢牢按在座椅裡。
一場大雨不期而遇,劈裡啪啦把玻璃打得作響。
雨水順著車玻璃蜿蜒而下,窗外的景物模糊成了一片陰影。
車外冰冷,陡然降溫,車裡卻是熱烈。
他扯開她的裙擺,甚至有些急躁,她閉上眼,他就埋在她脖頸裡。
她仰起頭,纖長的脖頸繃直了,手握成拳頭。
他似乎是不滿意她的緊繃,放緩了,按著她的手往下。
她微微發抖,臉紅成小番茄:“你變態!”
他一臉戲謔:“我怎麼變態了?”
她說不出來,她臉皮始終是沒他厚,瞪過來掃他一眼。
隻是,真沒什麼威懾力。
他衣衫淩亂,看起來頹唐得很,襯衣領口的扣子在剛剛的交鋒裡被她扯開了幾顆,鎖骨處,隱約還有紅色的抓痕,約莫是她的指甲劃出的。
她臉更紅,彆開腦袋。
他撥開她她黏膩的汗濕的發絲,去吻她的額頭,唇輕輕貼著她,又抬手碾她的唇。
他知道她的弱點,隻一會兒她軟得像水一樣。
他複又抬起手,變戲法似的,在她麵前拉開一道銀絲兒。
“你變態!”她拍打他,這次是真的受不了了,臉紅得快要煮熟了。
他又要吻她,被她給躲開了。
“這是在外麵!”她小小聲,“回去再說。”
“遵命。”他托起她的手背,低頭,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可那眼神,總感覺是在調戲她。
把她所有的火都撩撥起來,點了又不負責撲,讓她不上不下的難受。
這種人,不該天打雷劈?!
怎麼會有這種人?!
……
溫藍再次見到申梨是在三天後。
那天是禮拜天,她沒什麼事,和江景行一道去新東路那邊的一個金融峰會。
“這種無聊的交流會,你也有興趣?”他笑著問她。
“長長見識,反正沒什麼事情嘛。”她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巧克力,是他爺爺給她捎的。
她細心地撥開,送入嘴裡。
“少吃點甜食,小心頭發掉光光。”他刮一下她鼻子,煞有介事地說,“知道為什麼日本人禿頭多嘛?就是因為愛吃甜食。”
她惡形惡狀瞪他。
“四哥。”申梨就是這時候出現的,難得穿了身深灰色的西裝,靜靜站在走廊裡,像是專程等他的。
溫藍看她一眼,又去看江景行,低頭剝下一顆巧克力。
“我跟她說兩句話。”他拍拍她肩膀,附耳說,“彆生氣,十分鐘就回來。”
“我有那麼小氣?”她撇下他一個人離開,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發出“咚咚咚咚”的聲響。
是真的小氣。
江景行望著她的背影,無聲地笑了笑,心情不錯。
收回目光時,臉上的表情已經恢複了慣常的那種平淡與客氣:“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我請你吃飯吧,我們坐下聊,我有話要跟你說。”她淡淡道。
“不必了,話說完我就走。”他低頭看了下腕表,一分鐘過去了。
申梨默了會兒,心口冰涼,忍不住冷笑:“你現在是成為妻管嚴了?連跟異性吃個飯都不敢?江景行,你不是這種受製於人的人吧?這日子真舒坦?”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舒坦?”他淡笑,絲毫也沒受她的激將。
她胸口劇烈起伏,但很快就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她今天來也不是為了談這些兒女私情的,轉而道:“不吃飯的話,找個地方坐一下總可以吧?站這邊說,太難看了。”
她斜他,“你也不想成為明天的娛樂八卦頭條吧?”
他偏過頭看她:“我倒覺得,你這架勢,一副要打我的樣子,我可能會成為明天的社會新聞頭條。”
她胸口一堵,被他這無所謂的樣子刺到了,但還是忍耐著:“前麵有休息室,我跟你說兩句話就走,不耽誤你太多時間。”
他哂笑:“好。”
……
溫藍一個人率先到了會場,怎麼想怎麼不爽。
“你臉色不太好看啊。病了?”一個認識的某投資公司高管問她。
溫藍忙收拾好表情,心道有這麼明顯?
麵上對她笑了笑:“可能身體不舒服吧。”
隨意扯了兩句,她掏出手機看時間,都過去八分鐘了。
還十分鐘?嗬。
她氣憤之下就點進去那個黑白頭像,把他給拉黑了,然後關了手機,一個人生著悶氣。
但過了會兒,又把他給放了出來。
這算什麼?沒什麼意思。
她拉黑他也就是自己生會兒氣,誰知道他這會兒是不是溫香暖玉?回來隨便哄她兩句就糊弄過去?他想的倒美!
她冷笑,直接去了外麵走廊裡,一麵撥通他的電話。
……
休息室裡沒人,挺安靜的。金線絨簾幔墜著,完全擋住了窗外的視線。
有座位,但兩個人都沒坐。
申梨站在門口的位置,站了會兒回頭,隔著兩米遠,江景行站在落地窗邊,西裝革履,長身玉立,是她記憶裡冷靜瀟灑的那個男人。隻是,這份霸道冷漠作用到她身上,可就不是那麼美妙了。
“你憑什麼讓冼文昊撤我的資源?”她問他。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他側轉過身來,瞧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
江景行眼簾輕抬,終於正眼看她,唇邊浮起一絲嘲諷的笑意:“宋梔的事情,是你的手筆吧?”
她錯愕地看著他,嘴唇翕動,似乎想要說什麼,但終究是沒有說什麼。
被他這麼盯著瞧,她臉上陣青陣白,似是難堪。因為心裡也知道,這確實上不了台麵。
“胡說八道!你憑什麼這麼說?”
“本來不是很確定,可剛剛你的表情,告訴我答案了。”他淡淡道。
申梨:“……”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過了會兒,還是嫉恨壓倒了的彆的情緒:“江景行,你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出頭?你不覺得很掉價嗎?”
“隨便你怎麼說吧。”他已經沒什麼耐心,轉身欲走,“彆再做無謂的事情。否則,你知道的。”
“你威脅我?!”她驚怒不已,反而嗤笑。
“隻是提醒。”他看她,語重心長,“你彆逼我。”
“難道你還敢對我做什麼?”她冷笑,有恃無恐。
褪去溫柔表象,她美麗的麵孔竟有些猙獰。
雖然早就知根知底,不過,她這副模樣還是讓他大開眼界。
“我不知道。”他笑了笑,語氣很輕,像開玩笑,“誰知道呢?如果你不信,也可以試試。”
申梨卻覺得一寸寸發冷,拳頭捏緊了,又鬆開、又捏緊,她忽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又懇切地望著他,楚楚可憐,示弱道:“四哥,我不是故意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喜歡你!不管你怎麼對我,雷霆雨露,都是恩澤。我愛……”
“申小姐。”他打斷了她,似乎是聽不下去了,低頭咳嗽一聲,爾後古怪地看她,“冒昧地問一句,你這個症狀,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申梨:“……”
四目相對,她臉上故作的表情也慢慢收了起來,似是沒想到他這麼軟硬不吃、油鹽不進:“江、景、行!”
“不用這麼大聲叫我,我聽得到。”他麵無表情,也懶得再裝,“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要正常一點,那以後見麵還能問句‘好’,你要一意孤行,那咱們就走著瞧!到那時候,場麵可能就不是那麼好看了。”
“我難道會怕你?”她冷笑。
“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在乎自己的事業毀了。但你怕不怕身敗名裂呢?”他看她。
申梨驀然一怔,狐疑地看著他。
“我猜你為什麼這麼討厭她?我隻是其中一個原因吧?彆人都道你出身好,但我知道,你從小就不被重視,一直活在你姐姐的陰影裡。所以,你討厭你姐姐,討厭所有彆人擁有你卻沒有的東西。所以,後來你姐姐出車禍了。”
她手抖了一下,下意識去握另一隻手,猶豫會兒抬起頭。
“你不要胡說八道。”
他卻隻是靜靜笑了笑:“我看人很準的。你是什麼樣的人,你我都一清二楚。”
她笑了笑,緊繃的身體又鬆懈下來:“因為你跟我是一樣的人?你總是這麼要強,從來不以真麵目示人,是這個原因嗎?你瞧不上你哥,也瞧不上你媽,但其實你也很缺愛吧,從來沒有真正懂你的人。”
他臉色冷漠:“隨你怎麼說吧。”
申梨卻笑著說:“江景行,其實你也不是那麼刀槍不入啊。其實你很嫉妒傅京南吧?你小姨雖然很強勢,但很愛他兒子啊,你媽呢?你對他來說就是絆腳石,她走的時候帶的是你哥,她改嫁後,心裡隻有她的大兒子和她的繼子。她唯一找你就是為了跟你要資源,要人脈。”
“你跟傅京南長得像,卻完全不一樣。你為什麼喜歡溫藍?有幾分是真心,有幾分是不甘?或者——是愧疚?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無怨無悔的付出?你不過是心中有愧,才一直默默幫助她。”
他抬起頭。
申梨毫不躲閃,冷笑,都撕破臉了,她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當年,如果不是你旁敲側擊、煽風點火,她媽會逼著他們分手?或者你會說,他們本來就不可能在一起,既然注定要分手,不如早斷了,也好過一直浪費她的時間。但是,再多的借口,也改變不了事實。”
“你就是嫉妒傅京南!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
她說到這裡停下了,看到他眼光一閃,抬頭望過來。分明也是平靜的眼神,但就是和平時不大一樣,好像暗沉的夜,沒有儘頭,莫名滲人。
他被她說中了心事。
她無端害怕,但也有幾分說不出的快意,聲音像是嗬著氣:“但你對他多少是有幾分兄弟情的,他在國外過成那樣,也都是你在幫忙、接濟,不像你那個好大哥。你是真恨他啊,害得他破產瘸腿、妻離子散,還有你那個前女友,她不過是想挽回你,你呢?你覺得她是真的背叛你,把她逼到絕路上,從78樓跳下來。你這個人,有心嗎?你打心底裡不相信任何人。你這些喪儘天良的勾當,要是你那個寶貝老婆知道……”
“啪”一聲,她的頭歪到一邊,聲音戛然而止。
卻是他結結實實甩了她一耳光。
她慢慢的、慢慢的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似乎是沒想到他這樣的人也會動手打人。
他卻是十分地鎮定,隻笑一笑:“你冷靜一點。這些話,我當你喝多了,我今天也沒聽見,後麵的也不要說了。彆這麼瘋,我是為你好。”
“要是我不冷靜呢?你怕我跟她去說嗎?”她說的是溫藍。
瞪著他,真是恨到了極點。
“那就隨便你。”他轉身擰門走出去。
“江景行!”她發了狠,“你為什麼不辯解?難道我說的全是真的嗎?!你真不怕我跟她去說……”
他壓根就沒回頭,似乎根本不在意她說什麼。
……
江景行剛剛走到外麵,就接到了溫藍的電話。
他看一眼屏幕上備注的“小沒良心”就笑了,接通:“喂。”
“江景行,我腳崴了。”她可憐兮兮的,聽著就是聞著傷心見著落淚,“好疼啊。”
這裝腔作勢的。
“哦?這麼嚴重?”他忍著笑意,語氣緊張,“那我趕緊給你叫輛救護車吧?”
“哎哎哎,彆!”她忙道,“沒那麼嚴重!”
她咬唇。
聽他這語氣,就知道他肯定猜到自己在說謊了。
不過,她本來也沒打算瞞他。
她清了清嗓子說:“沒有那麼嚴重,不用叫救護車這麼麻煩,就是有些疼。你人呢?”
“你往左邊看。”他淡笑著說。
溫藍下意識回頭。
長長的走廊儘頭,他就站在那邊,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隻手將手機平舉著按在耳邊。
看到她望過來,他將手機掐了、收起,朝她走過來。
溫藍:“……”他站那邊多久了?豈不是把她裝模作樣的樣子全給看進去了?
老天爺!為什麼總喜歡跟她開這種玩笑?
但是轉念一想,她在他麵前丟臉的次數還少嗎?隻要她不覺得丟臉,就沒什麼好丟人的。
調整好心態後,她對他揚起笑臉,先聲奪人:“不說就去十分鐘嗎?你去多久了?”
“遇到了一點意外。”他笑了笑,沒多做解釋。
溫藍忖度著他的話,也不打算追究,但多少還是有點不得勁:“她跟你說什麼了?”
“你這是——在查崗?”他單手抄兜,低笑。
她臉紅了一瞬,但很快鎮定:“那就算是查崗好了。誰昨天說喜歡我的?”
“不對吧,明明是你說喜歡我。”
“有嗎?”她回憶了一下,確信是他問的她是不是喜歡他。
怎麼到他嘴裡就成這樣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
後來還是江景行先示弱:“我跟你開玩笑的,是我喜歡你,可以了吧?”
他朝她遞出手。
溫藍猶豫一下,才把手交給他。
不過,心裡多少是有點疑慮的。去參加交流會的時候,她都沒怎麼說話,若有所思的樣子。
手被人碰了碰。
她驚醒回神,發現是他用手背敲她的手背。
“乾嘛?”
他將一個裝著小蛋糕的圓盤遞到她手邊。
溫藍怔了一下,去看他,他已經偏過頭,一本正經地跟旁邊有過合作關係的朋友說笑去了。
她猶豫一下,拿起小叉子叉了一小塊蛋糕吃。
有點甜,但又不是那種甜膩的甜,綿軟可口,蛋糕的清香在唇齒間蔓延。
甜品能讓人的心情愉悅。
這一刻,她真的有這種感覺。
她又叉一口,默默吃著。
那邊他已經和朋友說完話了,側過頭來看她。
她用小叉子又叉一口,送到他嘴邊:“啊——”
他怔了一下,沒張嘴,看著她的目光有一瞬間的驚訝。
她挑眉:“怎麼,嫌我臟啊?”忘了他有潔癖了。
她就要收回叉子,他伸手從她手裡接了過去,咬了一小口。他平時基本不怎麼吃甜的,感覺齁得慌。
不知道是天生的毛病還是彆的,他是真不喜歡。
不過,今天的這口蛋糕似乎沒有那麼甜膩,入口還可以,不叫人討厭。
溫藍感覺他有些超乎尋常的沉默,問他:“你怎麼了啊?”
“什麼怎麼了?”他看她,又叉了一口小蛋糕,默默吃著。
他吃小蛋糕的樣子,真是千年難得一見。
有點像大人偷吃小孩子的糖果。
她抿著唇默了會兒,真沒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他眼神危險。
她忙舉手,作投降狀:“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彆當真!”
他哼笑,把小蛋糕連帶著盤子一塊兒拍回她手裡。
溫藍卻看著他的側臉,忽然說:“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他微頓,回頭看她。
“你彆這麼看著我,我猜的。”她聳聳肩,“我看你好像跟平時不大一樣。”
“……沒有,你想多了。”
她複又看他。
他失笑,目光轉向彆處。
溫藍也不再問,低頭去發自己的消息。隻是,過了會兒,她聽到他問:“如果,我是說如果——”
她訝然抬頭:“什麼?”她剛剛沒聽清。
“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你會原諒我嗎?”
她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那得看是什麼事情啊。怎麼,你出軌了?”她半開玩笑。
江景行:“……”
她哈哈笑起來,為自己終於捉弄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