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受傷
明遠和申達也算業內的龐然大物, 這樣的震蕩掀起了軒然大波。不過,放眼整個金融界仍是不足一提。過後,再大的風波也消弭, 一切恢複了平靜。
溫藍有時候盯著牆麵上發焦的空洞時會疑惑, 這是什麼時候紮上去的?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老師,您看看, 我這個袖子怎麼做都做不到。”旁邊傳來一道怯怯的聲音。
溫藍回頭, 是新來的實習設計師小劉。
她手裡正捏著一枚彆針,無措地擺弄著人台上的白坯布, 袖子怎麼弄都沒辦法成型。
溫藍從她手裡接過彆針,利落地將省道往上提了一下:“餘量太少了,多放一點, 你彆針的方式也不太多……”
“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門後有人笑著開口, 抬手輕輕在門板上一叩, 發出“咚”的一聲。
溫藍回頭,意外居然在這裡看到羅嘉懿:“羅總……”
“彆這麼叫我, 折煞我了。”羅嘉懿笑著走過來,“你忘了我今天就離職了?”
她今天穿得很隨意, 白色小西裝,內搭波西米亞風的裸色裙,綢緞一樣堆疊的質感, 顯出胸前深深的溝壑,讓人血脈賁張。
不過,工作時很少見她這麼穿。羅嘉懿在公司裡、員工麵前都是內斂而溫柔的。
溫藍對羅嘉懿的感情挺複雜的。
一開始她對她的提攜是真的,她利用自己也是真的,後來莫文熙離開後,她就不再是她的得力助手, 而是威脅她的存在,她對付她暗暗打壓也是真的。
不過,種種都是從自身利益出發,也情有可原。
換了她,站在羅嘉懿的位置,恐怕做的比她還過。不過,理解是一方麵,不代表她要認同。
人就是這麼自私,她無法同情自己對立麵的人。心疼敵人,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陪我說兩句?”羅嘉懿若有似無地瞥了眼旁邊的小劉。
小劉神情緊張,下意識看向溫藍。
一個是現任設計部一把手,一個是前任公司高層,再笨的人都知道怎麼站隊。
雖然溫藍和羅嘉懿沒有公開撕破臉,VISSO首秀後兩人不和也是不爭的事實。這在公司裡,不是秘密。
看到小劉下意識的舉動,羅嘉懿輕笑:“真是人走茶涼啊,現在剛出校門的學生都知道迎高踩低了,一個個聰明得很。哪像我們那時候,一根筋?”
小劉到底是臉皮薄,聞言登時漲紅了臉。
溫藍隻是笑了笑,溫柔地對小劉說:“你先出去一下,我跟羅總說兩句。”
小劉乖巧點頭,飛快出了門。
出去時,不忘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溫藍走到飲水機前,替羅嘉懿泡茶:“我這邊沒什麼好茶,隻有正山小種和茉莉茶。您要哪種?”
羅嘉懿四處一看,順了下裙子,悠然在沙發裡坐下:“隨便吧,我對喝茶不是很講究,哪像有些人。”
溫藍泡茶的手一頓。
這個“有些人”顯而易見。
溫藍直覺她來者不善。
這麼想,她不動聲色地端著茶走到她麵前放下:“喝茶。”
“謝謝。”羅嘉懿很自然地撈過茶杯抿了口,眉頭皺緊,並不掩飾自己的嫌棄,“本來以為你開玩笑,原來你這茶是真不怎麼樣。”
“我這人對茶沒那麼多講究。”
“那倒挺稀奇。那你是怎麼忍受江景行的?”
溫藍笑笑,不接她的話。
羅嘉懿這才正眼打量她。
溫藍外表明豔,卻是絲毫不帶攻擊性的長相,眼波流轉,柔情似水,可你仔細看時,卻會發現她目光堅定,溫柔而有力量,更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勁兒。
羅嘉懿微微挑眉,納罕自己以前怎麼沒這麼清楚地琢磨過這個對手。
大抵,以前她根本就沒把溫藍放在眼裡吧。
她的外表太有欺騙性,實在不像是那種會狠狠咬人一口的類型。
隻能說人不可貌相。
某些方麵,她和江景行還挺像的。一樣的深藏不露,一樣的內斂,但骨子裡都透著不顧一切的瘋狂。
思考的時候,羅嘉懿低頭摸了一根煙,看向旁邊。
溫藍笑笑:“你抽吧,我不介意。”
羅嘉懿也笑:“也是,你要是介意,就不會跟江景行那個老煙槍在一起。”
溫藍一怔,困惑地望著她:“他?老煙槍?不會吧?他在我麵前基本不抽的。”
她的表情太真,以至於羅嘉懿一時分辨不出真假。
但確實挺刺人。
江景行在自己麵前可從來不顧忌。
不過,這種想法隻在腦子裡匆匆一過,理智又回來了。
溫藍大抵是在誆她。
羅嘉懿笑了笑,表情轉為鄭重:“溫藍,你不用對我這麼防備,我來不是找茬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對嗎?就算我們以前有矛盾,也是過去式了,我都要離開鼎華了,我們之間還能有什麼矛盾?有也早就煙消雲散了。”
溫藍也收起了臉上的表情,略微沉吟:“你到底想說什麼?”
“想告訴你一些事情。”
“關於江景行的?”溫藍不用猜也知道。
她輕輕一笑:“那就不必說了。”她站起來,“你說什麼我都不信。”
“你聽都不敢聽嗎?”羅嘉懿挑眉。
“你不用激我,知道你不懷好意我還留下來陪你演,那我不是腦子有問題?吃飽著撐的?”
羅嘉懿像是第一天認識她一樣,頗有刮目相看的味道:“從前覺得你謙虛又謹慎,對領導殷勤又不失體麵,原來都是裝的,刺兒都在骨子裡。”
溫藍假裝沒聽懂她話語裡的嘲諷,笑了笑:“在什麼位置就做什麼樣的事而已。”
羅嘉懿也笑了笑,不再糾結這個:“你很聰明,很多事情都看破不說破,因為你知道刨根究底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人生沒有圓滿。這一點,我挺佩服的。”
溫藍皺著眉望向她,等著她下麵的話。
“當初你和傅京南的事情鬨得沸沸揚揚,其實一個圈子的,大家都有所耳聞。那麼愛,後來又為什麼分開了呢?”
“這是我的私事,無可奉告。”
“因為他媽反對?”羅嘉懿放下茶杯,緩緩走到落地窗邊。外麵是明晃晃的太陽,照得她的臉孔仿佛蒙上一層盈盈的白光。
“那你知道他媽為什麼那麼激烈地反對嗎?”
溫藍沒說話,隻是那樣平靜地看著她。
羅嘉懿回頭衝她一笑:“你這麼聰明,應該已經猜到了。”
溫藍心跳加速,心底莫名生出些許不吉祥。
雖然表情鎮定,手心卻慢慢沁出冷汗。
“雖然你很美麗,也很優秀,但對於江景行那樣的男人來說,並不算多麼特彆。他為什麼一直關注著你,無條件地對你好?這真的是出於愛嗎?他隻是嫉妒傅京南,看不得他過得比自己好,所以就破壞你們的感情。”
羅嘉懿錯了,她從來沒有往那個地方想過。一開始她也有過不解,有過迷茫,為什麼江景行這樣冷漠的人會對自己另眼相待。
哪怕他們四年前就認識,他也不該如此。
這有悖於常理。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他一開始的一切行為就有了合理的動機。無非是算計後的愧疚,對她心生不忍。
可是,如果他連最親的兄弟都會算計,那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忽然想起那日他跟自己說過的話,他不是故意的,他隻是無意之舉。可真的是無意嗎?
哪有那麼多的巧合?
傅京南的事情是,淩旭的事情也是。一次她會信,可次次就未免太巧了。
他覺得她很傻,所以可以把她玩弄於鼓掌中?
溫藍從未有過的迷茫。
羅嘉懿望過來,溫藍沒有再看她,而是微微垂著頭,幽黑的睫毛如蝴蝶纖弱的觸足,覆住了眼底的情緒。
羅嘉懿摸不準她的意思,但也覺得夠了:“說這些沒有彆的意思,可能覺得你跟我挺像的吧。其實我們都很熱愛設計,都想要追求純粹的靈感,但又困囿於這個該死又現實庸俗的市場。我是喜歡江景行,但沒有那麼喜歡,他這個人太可怕了,你還是早為自己打算吧。以中宸對鼎華的控股,你就是他手裡的一隻小鳥,想捏死就捏死。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離職?我想做自己的事,不想再給人當製衡開疆的棋子。”
溫藍想要冷笑一聲,到嘴的話卻說不出口,臉上火辣辣的。
雖然羅嘉懿隻是陳述的口吻,但她心裡也明白。
她能這麼快上位,擠走莫文熙、踩在羅嘉懿頭上,就是因為江景行。就算他什麼都不做,以中宸對鼎華的控股,她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之前她覺得自己也很有能力,從來沒有向他開口求助過,也能擺平很多事情。
但是無形間,她還是享受著他給予的人脈和資源。
這遮羞布被人這麼明晃晃地扯開,到底是不太美妙的。雖然夫妻一體,借著親戚朋友丈夫的光沒什麼,可總是受製於人確實不是她的性格。
而且,如果四年前開始他就在算計她,她對他而言到底算什麼?
她之前所有的感動豈不都成了笑話?
再沒有比這更諷刺的了。
為什麼要讓她一顆心已經係在他身上時才發現——他對她所有的付出,都並非出於真心。
……
江景行回來時已經很晚了,一進門他就聞到一股濃烈嗆人的煙味。
屋子裡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怎麼不開燈啊?”他笑了一聲,抬手按下開光鍵,將防風的皮手套慢條斯理地摘下來,朝溫藍走去。
溫藍側對著他坐在沙發裡,背脊挺直,有著練舞者獨特而優美的肩頸線和背脊弧度,自帶清高傲岸的風骨。
隻有她想對著你笑時,她才會發自內心地笑。
他曾經也隻能遠遠望著她,而她的眼裡,從來沒有他。
不是喜歡,無關厭惡,隻是一種自然而徹底的無視。
曾經他不以為意,可隨著對她的感情深入、難以自拔,這種不甘就像是蝕骨的痛,在他心底裡逐漸挖開一個洞,需要用畢生去填補。
有時候也無可奈何,她為何可以如此冷漠?
可沒關係,她此刻就在他身邊。他俯下身抱住她,感受著她身上傳來的溫暖而纖柔的氣息,陶醉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