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那天剛得知那件事時那樣憤怒,心裡那團亂麻仍然沒有梳理清楚。加上事業上的煩心事兒太多……要是這麼不清不楚地又跟他接吻,她所有的堅持就成了笑話。
“江景行。”她喚他。
他回頭:“嗯,你說。”
溫藍抿了抿唇,似乎是在思考,他也沒有催促她,給了足夠的時間等待。
“你最近還好吧?”
他笑了一下:“你是在關心我嗎?”
溫藍欲言又止,心裡想,怎麼簡單一句話,他也能立刻解讀出更深的含義,順勢拉近彼此的距離。
見她不想回答,江景行轉而問她:“你呢?工作還順利嗎?”
她點點頭:“挺順利的。VISSO的發展勢頭很好,已經和好幾個經銷商簽訂了契約,我決定在沿海一帶開設門店……”
他聽了會兒,眉頭微鎖。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她微訝。
“電梯到了,我們一會兒邊吃早飯邊說。”他失笑,賣了個關子。
電梯門一開,他抬手替她擋住門,示意她先出去。
下意識的紳士舉動。
溫藍說了聲“謝謝”,低頭走了出去。
不愧是星級酒店,餐廳很大,比一個籃球場還要大,內置兩層。沿著一樓的旋轉樓梯走到底,溫藍站在入口處看了下,指了指東邊靠窗的位置:“我們坐那邊吧。”
江景行:“你決定就好,我隨意。”
溫藍點頭微笑,朝那個地方走去。
江景行抬步跟上。
兩人桌,位置不算很大,田園桌布顯得溫馨而舒適,連這一側的牆紙都是馬卡龍配色,透明的長頸水晶瓶裡插著一支白玫瑰。
溫藍撫摸了一下那玫瑰花,發現竟然是真的。
“想吃點什麼?我去幫你拿。”他起身欲走。
“不用了,我自己來吧。”她站起來。
坐久了,頭腦有些暈,她晃了一下。
他眼疾手快扶住她:“小心!”
溫藍站直了,他的手還搭在她手肘上,微微施力,不願意放鬆。
溫藍:“我沒事了,你放開我吧。”
他的聲音莫名有幾分氣惱,跟他平時冷靜的模樣大相徑庭:“人都站不穩了,這叫沒事?溫藍,你一定要這樣折磨我嗎?!”
她詫異地看向他。
他眼底有焦急,更有深深的無奈,不斷壓抑,又像是壓抑到極致而無法控製。
她忽然就沒辦法回答,語聲艱澀:“我……”
“算我求你,你坐下吧。”
她到底還是坐了回去,在座位上,百無聊賴地刷了會兒手機。
其實她也算不上很嚴重,就是有些低燒,吃了藥已經好多了。應該沒有他以為的那麼嚴重……
這麼想,她的目光忍不住追隨著他的背影。
江景行背對著她在拿早點,白粥、牛肉、炒河粉……有條不紊,蔬菜、蛋白質食物、飲料一應俱全,排隊時也沒有絲毫不耐煩的神色。
因為身高腿長,他站在隊伍裡也非常顯眼。
因為長得好看,前後的女士都會下意識多看他幾眼。
溫藍拿出手機,忍不住對著他照了一張相。
她微微撫摸著照片,心裡感慨:有些人真是得天獨厚,這樣隨手抓拍也是彆樣的俊美。
他很快就回來了,將東西一一放到桌上:“一次性拿不了那麼多,你稍等一下,我去拿椰奶小蛋糕。”
溫藍不免看他,原來他還記得她喜歡吃椰奶小蛋糕。
心裡酸酸的,他轉身時,她搖了搖腦袋,逼迫自己不去亂想。
……
“嘗一下這個。”他從自己盤子裡夾了一小塊烤麵包,輕輕擱到她的盤子裡。
“我不吃這個。”看著就焦糊糊的,肯定不好吃。
他笑:“你嘗嘗,不好吃我切腹謝罪。”
他說得她笑了:“什麼嘛?!那倒也不至於。”
她用筷子夾起來,放進嘴裡慢慢咀嚼。
香、脆,咬著嘎嘣嘎嘣的,口感真不錯,還有一絲淡淡的焦香。
她又從他盤子裡偷了一塊來吃。
這一次,她沒有得逞。因為——手裡遇到了阻力。
溫藍詫異抬頭。
夾著烤麵包的筷子被他壓住了,他笑,揶揄她:“你剛剛不是不喜歡?”
溫藍瞠目結舌。他這是什麼行為?
吃一塊烤麵包而已。
她負氣地端起盤子:“我去拿新的。”
“溫藍。”他無可奈何地拉住她,按著她的肩膀重新讓她坐下來,低聲說,“你脾氣怎麼這麼大?我不過是逗逗你。”
他這話的語氣,實在是無奈到了極點,但似乎也有些認命的味道。
縱觀他對彆人的態度,都是強勢鎮定的,可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唯獨在她麵前,屢屢碰壁,姿態低到了不能更低。
偏偏他還甘之如飴。
他主動將裝著烤麵包的盤子推到了她麵前,自己去吃另一個盤子裡的南瓜。
溫藍原本還有幾分得意,忽然又覺得很不好意思,又分了幾塊烤麵包,主動夾到他的盤子裡。
他詫異看她,她卻將頭移開,去看窗外。
他笑了一下,沒戳穿她。
後來又聊起之前在電梯裡的話題,溫藍問他:“你有什麼高見嗎?”
“高見談不上,隻是有一些我個人的見解。”說起工作,他笑得自信而篤定,由內而外散發著一種光芒。
溫藍看了他會兒,連忙彆開視線,不敢久盯著他。
江景行沒發現她這種反差,修長的手指捏著小銀勺,慢慢在杯裡攪拌:“線下產業這兩年本來就不景氣,何況是開設服裝門店,十有九虧,我不建議你這麼做。而且,高端品牌的定位客戶群非常有限,就是那些上流圈的貴婦,她們很少樂於去門店買衣服。還不如開設一些會所,做一些綜合的服務,服裝隻作為附帶,這樣反而更能吸引人來……”
她聽得入迷,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
他的思路和理念之開闊,確實不是她所能企及的。
池禮是在他們快吃完早飯時來的,手裡拎著一個奢侈品品牌的袋子,興奮地穿過人群:“溫藍……”
在看到江景行的那一刻,他生生刹住步子。
江景行就坐在溫藍對麵,兩人沒有選大堂這邊靠近選餐區的寬敞大桌子,而是選了靠近角落裡的小桌子。這種桌子雖然不大,卻彆有一番情調,桌上插著玫瑰花,僻靜又幽闃,偏頭就能將酒店底下的花園儘收眼底。
很適合……親密的兩個人說悄悄話。
池禮忽然就覺得如鯁在喉起來。
江景行也和他想象中的落魄不堪不一樣,他穿一身裁剪合身的高定西裝,單手支頤,放鬆地坐著,整個人看上去鬆弛又慵懶,矜貴不凡。
溫藍低頭在吃東西,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很慢又專注。
江景行卻隻是專注地望著她,眼底泛著淺淺的笑意,毫不掩飾的愉悅。
作為男人,這種黏到拉絲的眼神真是再清楚不過了,作為情敵,這眼神也太礙眼了。
難道他們和好了?
池禮忽然猶豫起來。
但很快又否決了這個想法。
直覺不太像。
江景行和溫藍這時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頭,江景行站起來,朝他遞出手,坦坦蕩蕩地打了個招呼:“池先生,好久不見。”
池禮早在腦海裡想象過再見江景行的情景。
當初那麼強勢,意氣風發,如今跟溫藍鬨成這樣,不知道他還笑不笑得出來?
他在腦海中構想,江景行慘遭此等打臉,應該是臉色難看、青紅交加又無地自容……但是事實上,江景行神情自若,甚至目光掃過他時,還帶著幾分隻有他才能看得懂的調侃。
好像是在說“呦,這麼賣力地舔、怎麼我老婆都不正眼看你”?
哪怕他一句話沒說,池禮都覺得被氣得要死。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伸手和他握了一下:“好久不見,江總。”
溫藍覺得氣氛詭異,實在不想跟這兩人同時待在一起,她對池禮說:“池禮,我還沒給你帶早飯,要不你自己去吃一些吧?我吃完了。”
“不急,我打包一些就好。”池禮笑容陽光。
江景行很有風度地將目光移到窗外,兀自看著風景,但他唇邊那種似笑非笑的味道,還是讓池禮感覺自己像是在演戲給他看,很多準備好的說辭都說不出口了。
在旁的人麵前,從來隻有自己壓彆人的份,隻有江景行,氣場上完完全全壓倒了他。
說他是綠茶?他自己不也是綠茶?
五十步笑百步,真有意思的。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溫藍對池禮說。
池禮想說送她的話,江景行已經先他一步開口:“我送你回去。”手已經搭上她的肩膀,帶著她往外走。
全程無視池禮,仿佛他是空氣。
池禮又氣又悶,偏偏人家是溫藍的正牌老公,他還不能說什麼,完全不占理。
仿佛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他快吐血了。
……
可能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脆弱些。
溫藍這麼想。
所以,她沒有像那日一樣有那個精力和江景行爭吵、爭辯、據理力爭,連底氣都提不起來,腳深一步淺一步。
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感覺困得很。
“你坐一下。”江景行把她扶到床邊,拿了溫度計給她量體溫。
溫藍閉了閉眼睛,感覺又累又困,難受極了。
溫度計不太準,測了一次都顯示39度了,江景行皺著眉給自己量了下,又給她重新測了一次。
來來回回折騰了幾次,終於確定她的體溫在38.7℃左右。
“多喝點水,多休息。”他去給她倒水,扶著她喝下,又把她抱到床裡麵,伸手就去解她外套的扣子。
冰冷修長的手不經意觸碰到她滾燙的皮膚,帶來些許沁涼的感覺。
他表情鎮定又冷靜,西裝革履,單膝跪在床邊也有種天然的高貴;她生了病,看上去狼狽不堪。
溫藍感覺羞恥,抓緊了自己的扣子,像個小孩子一樣彆過頭,不讓他碰她。
他怔了一下,以為她想岔了,好氣地解釋:“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又不是什麼衣冠禽獸,隻想著下半身那事兒。你生病了,我隻想你好好休息。乖,把衣服脫了,這樣睡覺舒服點。”
溫藍扯著扣子,觸及他昏暗裡熱忱的視線,手裡的力道漸漸地、漸漸地鬆了。
他繼續替她解開扣子,蓋上被子。
溫藍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感覺他側對著她坐在床邊,單手搭著膝蓋,似乎是在想事情,也像是在守著她。
她閉上了眼睛,心裡五味雜陳。
……
溫藍在巴黎待了三天,預計的回程被這場感冒耽擱了。
回到北京,已經是六月的事情了。
“六一兒童節,怎麼過?”許依依這日按著她的肩膀問她。
溫藍麵無表情地把她的手扒拉開:“許大小姐,你幾歲了?”
“今年三歲半。”她捏著嗓子怪聲怪氣地說。
溫藍氣笑:“我瞧著你倒真挺像三歲半的。”
她這麼說她又不開心了,哼哼:“我可是成熟魅力的新時代女性,哪裡像三歲半了?倒是你,工作怎麼樣,還順利嗎?”
“順利得很!”溫藍說起這個就興奮,“這趟巴黎之行,認識了很多國外知名設計大師,交流了一下理念,我下個月要和Z家的一位總監共同辦秀。他想要把產品引入國內市場,正愁沒有好的合作者,我呢,這邊和幾個經銷商正好簽了約,倒是可以把她推薦過去,大家互惠互利。”
“我滴寶,你太厲害了!社交王者啊!一定都是被你的美貌和氣質所俘獲的!”許依依抱住她,像隻樹袋熊那樣狂蹭她。
六一兒童節本來沒什麼好過的,但三個美女合計了一下,覺得哪怕三十了也是少女,為了這顆永遠不老的心,還是有必要過一下。
這日,三人一塊兒約著去附近吃飯。
溫藍剛坐下就有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捧著一束玫瑰花過來:“請問是溫小姐嗎?”
溫藍怔楞,點頭。
“兒童節快樂。”他將花捧給了她。
“有意思,兒童節還送鮮花?還是99朵白玫瑰,這就是想找個借口送你花吧。”許依依誇張地造勢,拿過花上麵的卡片大聲朗讀,“我的女孩,既希望你快點成長,又希望你永遠也長不大。”
她繪聲繪色的,引得周圍頻頻投來目光,溫藍的臉不受控製地紅了。
她惱羞成怒,奪過那卡片:“我自己會看!”
看到自己,溫藍就知道這花是誰送的了。
她下意識捏緊了那卡片。
心裡想的是:她怎麼知道她在這兒?
這麼想,已經忍不住拿出手機發消息給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你跟蹤我?]
他沒回,而是截了一張圖片給她。
溫藍一看,頓時窘了。
原來,自己半小時前發了條朋友圈,還發了定位。
[溫藍:對不起。]
[江景行:不接受口頭道歉。]
這人……
[溫藍:那你想怎麼樣?]
[江景行:幫我一個忙。]
[溫藍:???]
一分鐘後,隨著門鈴響起,江景行邁入了店裡。
他出現在這樣的地方顯然是格格不入的,不管是衣著還是周身的那種氣度。
他的目標很明確,徑直朝這一桌走來,路上碰到看他看得發呆的女顧客,客套地趕人:“不好意思,借過。”
溫藍嘴裡的飲料嗆住,實在沒想到江景行竟然這麼雷厲風行,說一會兒到,結果真的“一會兒”就到了。